第1章 貞節牌坊(1 / 3)

莊璧容迷迷糊糊地醒過來,伸手揉著有些發昏的腦袋,睜開睡眼茫然地環顧四周。

頭上是一頂暗紫色有些發灰的粗布帳子,模樣瞧著已有些陳舊,伸出手輕輕撩開帳子,未想上麵沾了不少塵土,一經抖攏頓時散到空氣裏,璧容捂著嘴無力地咳了起來。

奇怪,怎麼全身一點力氣都沒有呢?

她母親早亡,父親到死也沒有再娶,大小家務一向都是自己打理,不像那些閨房裏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家閨秀體弱嬌氣,那些常人愛犯的頭疼腦熱也甚少上過她的身。怎麼這會兒卻像被人抽了精元似的,腿腳發軟,頭也昏昏沉沉的。

右手強摁在床上,艱難地爬起身,一張嘴,喉嚨幹幹癢癢的。

踉蹌著下地拿起茶壺晃了晃,是空的。

璧容抬眼望去,四周全是灰塵,鼻息間隱約聞著一股子濃鬱的黴味,想是屋子久沒有人住的緣故。四麵的白牆已經開始泛了黃,牆皮大片大片的脫落,牆角裏的蜘蛛網掛高高的掛著,很是顯眼。一張木桌、兩把椅子就擺在一進門的地方,桌子上的茶壺茶碗也落了灰塵。

璧容拿起袖中的手帕好歹抹了抹椅子坐了下來,許是長年沒人坐過,椅子發出了奇怪的吱扭聲。

她這是在哪啊?

她記得她昨日成親來著。

她父親是個讀書人,年輕的時候還曾中過會元,卻因為鋒芒太盛在京裏得罪了人,一氣之下連殿試都沒考就回了鄉,蘇州赫赫有名的鴻山書院裏有個姓賈的院士,頗為愛才,聽聞以後遠赴陽曲請他去做了教書先生。

母親是蘇繡世家洛家的女兒,在她九歲那年染了重病,沒多久就病故了,父親因為母親的離去悲痛欲絕,醉裏夢裏恍惚了幾年也跟著去了。於是她拿著亡父的遺書搭了父親一位友人的車回了陽曲的莊家老宅。

莊家族長把她安置在本家行二的堂叔家裏,堂叔在縣裏開著一家醋坊,一兒一女日子過的倒也富裕,隻是她那堂嬸的為人卻不免有些刻薄。

她每日聽得那些酸言酸語,聽久了,也就不覺什麼了。何況自己不過是在這討一處屋舍,待到了及笄以後,嫁得一個如父親一般俊朗博才的良人,過上自己的生活,光是想想,眼前這些坎坷就都算不上什麼了。

這些美夢是什麼時候碎的呢?是堂嬸茶前飯後老是把黃家放在嘴邊上,還是當媒婆上門,堂嬸喜笑顏開地收了黃家那幾箱子彩禮,亦或是得知自己將要嫁給一個病癆鬼衝喜。

她試圖效仿那些書裏的女子去掙紮自己的命運,可換來的卻隻是幾夜冰冷的柴房、難捱的饑餓甚至棍棒下的疼痛。

她笑自己,終究是沒有麵對三尺白綾的勇氣……

那一日,一路震耳欲聾的擂鼓聲震的璧容頭昏腦漲,也不知走到了哪兒,她的轎子突地一下落地,隻聽見媒婆大聲地驚呼:“新郎西去了,新郎西去了……”

外麵的人嗡的一聲亂了起來。

“我,我接了幾十年的親,還是頭一回遇見這樣的事,這可怎麼是好喲!”

“誒,我說,這新娘子還沒進門,新郎就沒了,別再是個克夫的吧……”

她掀起簾子偷偷一看,轎子正堵在黃家大門口,幾個車夫彷徨地站在原地,進也不是不進也不是。

就在這時,有人進到了轎子裏抓起她,被人顫顫巍巍地攙著走了一路,然後扔進了一間屋裏,後麵的,她就記不得了。

可這裏怎麼看也不像是黃家的地方,想到這,璧容心裏隱約有了些擔憂。

她起身走到門口,“吱呀”一聲地推開了門。

外頭的幾個中年婦人聞聲隻是抬頭看了一眼,就低下頭繼續著手裏的活計。她們有的在編著竹簍、簸箕,有的在拿絲線打著結子,地上的籃筐裏放著的都是些做好了的成品。

璧容有些摸不清狀況,便走到一個正打著結子的婦人身邊,問道:“這位嬸嬸,這裏是什麼地方啊?看著不像是針線作坊啊。”

“裝什麼呢,到了崇節坊還不知道是來幹嘛的啊!”中年婦人嘲諷地瞥了璧容一眼,繼續著手中的活計。

什麼?崇節坊。

她當然知道這是幹嘛的地兒,可問題是自己怎麼會在這兒啊。

她想了半天,才想起來,自己現在的身份可不就是一個寡婦嗎,而崇節坊裏全都是寡婦……

這黃家不會是把她送進崇節坊了吧?

可是她還沒有拜堂,丈夫就死了,理應不算是黃家的媳婦啊,應該被送回娘家才是,莫不是……

她嗬的冷笑了一聲,自己現在給家裏添了一比豐厚的聘禮和一個“貞女”的名號,想必她那貪財的堂嬸做夢都能笑出聲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