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吹的風嵐,載不動飛鳥的翅膀”
“幹枯的大地,慟哭著流血的生命”
“荒狂的稻光,憤怒於誓言的背叛”
“宿命的火焰,燃燒盡無盡的謊言”
“黑暗,瘋狂的未知,誕生於叛逆”
“毒牙,致命的殺機,成長於貪婪”
“野獸的速度,死亡的力量”
“濁世之汙,以此淨之”
“破蛹而出,蝶之飛舞”
“天上天下,萬物歸無。。。”
這是大蛇一族的歌,歌唱著八歧大蛇。
神話中吞噬神族的巨大怪蛇,無可阻擋,無可匹敵,是所有妖獸中最強大和最恐怖的存在。大蛇的吐息化為暴風,大蛇的遊動觸發地震,大蛇的咆哮引發雷霆,大蛇的毒液灼蝕烈火。殘餘的上古典籍記載,在混沌初開,大蛇就已經存在,到時間的盡頭,大蛇亦不會覆滅。
它的身軀巨大,難以想象;當它舒展軀體時,能在大地的盡頭含住自己的尾巴;當它支起脖子時,碩大的蛇頭遮蔽了太陽的光輝,金黃的蛇眼足以俯瞰世間萬物。
“西北海之外,赤水之北,有章尾山。有神,人麵蛇身而赤,直目正乘,其瞑乃晦,其視乃明,不食不寢不息,風雨是謁。是燭九陰,是燭龍。”
睜冥日月,吐息春秋。在山海經裏,大蛇又被稱為燭龍。在上古的傳說中,它絕非現在代表邪惡和血腥的存在,而是被尊稱為神。
傳說當大地從混沌的虛無中誕生,演化出生機勃勃的萬物。而在“無”與“有”的分界處,大蛇出現。與承載萬物的大地互為兄妹一樣,當大蛇誕生的那一刻起,它就在守護大地。抵禦著扭曲虛空裏的邪惡妖物,與天地同壽,與日月齊羹的大蛇喜愛大地,喜愛大地所誕生出的生命。
“混沌”“虛無”誕生了大地,而大地給予了“混沌”“虛無”以最棒的回饋——生命。脆弱又美麗的生命啊,大蛇的由衷地欣賞著這最高的禮物。
無盡的歲月裏,它目睹了蝴蝶振翅間每一朵花的綻放和凋零,目睹了短促生命中每個靈魂飽含的眼淚和歡笑,目睹了與永恒不變的“無”不同,無時無刻變化著的生命,那誕生的美好和破滅的哀痛。
作為“混沌”“虛無”的具現化,象征著“無”的大蛇在每一個象征“變”的生命盡頭靜靜等待,它是所有生命的終焉。迎接死者,引領他們進入“無”的懷抱。久遠的時光裏,大蛇對自己的職責恪盡職守,毫無懈怠。
人類歌頌大蛇,它龐大的身軀橫貫寰宇,環繞世界。在它的蔭蔽下,扭曲和憎恨裏誕生的怪物對於誕生著生命的世界無從下手。
然而,人類,因為他們強大靈魂,曾讓大蛇特別鍾愛的種族。這個在殘酷世界裏,用勇氣和智慧創造了偉大文明的種族。這些被稱為有史以來大地最驕傲的兒女的種族。他們在給予大蛇無盡的欣喜後,讓大蛇感到的失望,卻也是史無前例的巨大。
無論如何繁榮的文明,都必然走向腐朽和墮落的終路。無論多麼綺麗的詩歌,都必然將流逝於嘈雜和庸俗的音符。人心啊,如櫻花一樣,璀璨而易朽。在創造了前所未見的巨大成就後,人類對於哺育他們的大地,帶來的並非是感恩和尊敬,而是破壞和征服。
傲慢、妒忌、懶惰、暴怒、貪婪、暴食、縱欲。大蛇悲哀地發現,他為這個世界所抵禦的東西,本應誕生在扭曲虛空怪物身上的東西,隨著人類文明的繁榮而在人類社會的各處瘋狂滋生。
子弑父,兄戮弟。為了權力,人類毫不猶豫地將感情的牽絆踩在腳下。大興土木,廣建宮室。為了享欲,人類肆無忌憚地破壞生養他們的世界。屍橫遍野,血流成河。為了荒誕可笑的理由,人類瘋狂地自相殘殺。截斷了河流,填平了大海,燃盡了森林,在同類的屍體上歡慶勝利,無所畏懼,無所敬仰,人類居然變得如此可怕。
大蛇給了人類機會。它困惑,它悲傷,它思考;把守護的大地當做自己職責的它,無法理解大地的兒女正在毀滅大地這個事實。
人類正在毀滅自己。終於,給了人類漫長時間的大蛇了解到了這一殘酷的現實。懷著對大地,對自己最關注的人類的愛。大蛇哭了。
天賜萬物與人,人無一物予天,殺殺殺殺殺殺殺。
那一日的光景,在後世的傳說中被稱為審判日或諸神之黃昏。
先是,大蛇的淚水化為前所未見的暴雨,籠罩了大地的每個角落。狂風呼嘯,雷霆四起。人類在上天的哭嚎中驚慌失措。暴雨一連下了3個季度,所有對晴天的期待都完全落空。海平麵上漲,水壩被衝垮,巨大的洪水咆哮著吞沒了世界上絕大多數的城市。
九天高空,比十萬萬裏高的天空之極還高,遠離大地無盡雲層的盡頭。在絕對的“無”和“有”的邊界處,環繞世界的大蛇背上,地麵人類所傳說的天照高原,“無”的精靈們在大蛇的哭泣中覺醒。
接受大蛇的悲傷和憤怒意識而形成的他們,外形凝聚成大蛇意誌中所認知的人類外貌,胸中懷有對人類無窮的殺意和憎恨。
當擁有感情的那一刻起,他們和大蛇同享著悲傷,共享著憤怒。淨化罪孽,將人類埋葬在“無”中,是他們一族生命的意義和目的。
“無”的精靈們虔誠地向他們的“主”請願。既然所見所睹的人類已經和“主”一直以來對抗的邪物無二,那麼就讓他們一族用自然本身的力量去抹銷自然的叛徒吧。
大蛇沒有回答。取而代之的回應是天照高原的土崩瓦解。大蛇的巨大身軀在“無”之精靈們誕生時,就開始了無法抑製的奔潰。
在蒼穹之頂漫長的歲月裏,大蛇之軀早已化為了它最鍾愛的大地。由於大蛇的哭泣流盡了身體裏所有的水分。此刻,這塊大地幹枯龜裂,再也無法維持整體。轟然破碎成千千萬萬大小不一的隕石。載著“無”之一族,墜落向了人間。
洪水後地上幸存的人們則看到如同末世地獄般的一幕。雷霆四起,慘白色的天空裏,一條血紅色的巨大裂縫,如同劈開天際一樣,橫亙貫穿了整個空間。在裂縫的間隙裏,無數燃燒著紫色火焰的隕石嘶吼著向大地隕落。
隕石轟擊大地,產生了巨大的爆炸,毀壞了山脈,燒幹了江河。把永遠不會熄滅的詭異紫火燃燒到了人類存在的每個角落。在火焰中,誕生出懷有無盡殺意的人類。體內湧動著狂暴的大蛇之血,他們隻懂得毀滅和破壞。大蛇一族,人類如此稱呼這些“無”之精靈。他們是自然意誌的化身,或強或弱,都擁有著支配自然力量的能力,可以呼喚自然之力去殺戮凡人。當踏上大地,大蛇一族向著隕落著流星的破碎天空嚎叫。立誓會不惜一切代價,追殺人類,直到天涯海角,海枯石爛。
整整一年,人們看不到日月,傳說大蛇已經吞噬了太陽和月亮。本來被大蛇隔絕的扭曲妖邪也紛至遝來,永恒的黑暗將籠罩了整個世界,整個人類種族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
然而。最黑暗的日子,也有火光的存在。
不願意接受被滅絕的命運,人類點燃了火把,在無盡的長夜裏提起了反抗之刃,雖然單個人類的力量微不足道,但人類在這巨大的自然危機麵前想起了他們立足於大地上的最初財富,團結與勇氣。
麵對恐懼,支配恐懼,轉化恐懼為自身的武器。當第一次取得對火焰的控製時,人類就是如此去做的。當火焰在人類的控製下為他們而服務時,茹毛飲血的生涯結束了。文明就如他們手持的火把一樣,星火相傳照亮了整個世界的夜空。在無法寬恕的世界,勇氣——人類最
可貴的東西在絕望的日子裏化身為希望的火光。
相信這個世界並非不可救藥的人類與自己的天敵展開了輸死搏鬥。三百年還是五百年,天空的裂痕逐漸消失,人類頑強地在自然天災麵前活了下來,壯大起來,繁榮起來。分散到世界各地的大蛇一族在人類的反抗中逐漸倒下,大蛇一族稀少的人數成了他們的敗因。燃動著勇氣之火,人類向世界證明著自己的存在價值。
一切似乎向著勇氣終將走向勝利的老套故事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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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還不夠,無論多少大蛇一族倒下,大蛇一族仍然相信著勝利。因為他們相信著“主”的降臨會改變一切戰局。大蛇一族的首腦,大蛇之長,在有形的身軀崩壞之後,意識還存在於“無”之虛空裏。他們的“主”是誕生一切,統治一切,支配一切的“無”。大蛇一族相信,隻要把他們的“主”召喚到這個世界,就必然能挽回他們的失敗。
傳說中的八歧大蛇擁有八個腦袋,這些腦袋吞吐烈火,啃食山脈。每個腦袋都擁有著穿山裂石的威力,而這八個腦袋,實際指的是大蛇一族中統率最後殘部的最強的八大首腦,大蛇八傑集。
“息吹之嵐”,暴風的化身,由大蛇對生命逝去的悲傷誕生。最接近“無”的存在,八傑集之首。
“幹枯大地”,地震的化身,由大蛇對地麵荒蕪的歎息誕生。
“荒狂稻光”,雷霆的化身,由大蛇對無度縱欲的憤怒誕生。
“宿命之炎”,大蛇之火的化身,由大蛇對傲慢凡人的殺意誕生。
“暗”,未知的暗影,瘋狂而叛逆。
“牙”,一擊必殺的刀鋒,沉默而致命。
“死”,沉重的死亡。
“獸”,迅捷的速度。
在漫長的血戰中,八傑集特別是前四者,展示出了令人絕望的力量。當他們全力施為時,單獨一人甚至就能葬送一座城市,一支軍隊,甚至一個國家。對於他們,人類無可奈何,如果無力打到這最後的八傑集,就算大蛇本尊不會降臨,人類也無法達成真正的勝利。
而大蛇八傑集也意識到失去了過多族人的他們,如果不能召喚“主”的本尊的話,再也無法阻擋人類的進化之路,也無法完成自己的宿命。意識到這點,減弱了和人類的對抗,八傑集統率剩餘的族人,積蓄力量,試圖為“主”的降臨而挑選適合的媒介。
然而尋找適合大蛇現世的媒介又談何容易?不用說凡人的軀殼,就算是強如八傑集自身。又如何夠資格容納那無窮無盡的強大力量?八傑集苦惱著,思索著,搜尋著。將眼光望向了那幾乎完全愈合的天之裂痕,望向天照高原,那回不去的故鄉。
他們想起了。假如有東西能夠擔任媒介的話,她,不就是最好的麼?隕落之日,當他們作為“毀滅”和“破敗”的化身而降臨時,天照高原崩潰,大蛇意誌最後化為的東西,那如螢螢之火一樣亦和一起他們一起隕落凡間。
在誕生了如此之多惡念後,大蛇饋贈給人間的最後禮物——希望。大蛇希望所化成的人類,是飽含著大蛇最強烈感情的那一個化身。還有什麼比這更適合大蛇之長降臨的媒介呢?
找到“希望”是非常艱難的一件事。不同於他們這些強大的自然操縱者。“希望”脆弱的和真正的人類毫無二樣。不,應該說“希望”就是貨真價實的人類。不同於她強大不朽的“兄弟”們,甚至連最基本的異能都沒有,連人類法術都學不會。她短暫而渺小的生命轉瞬即逝,隻留有“魂”在人類軀殼間代代輪回轉世。
找到“希望”也是一件非常簡單的事。大蛇一族從不留活口,這並非他們毫無謀略,不願從人類處吸取教訓。而是他們的天性使然,見到人類,大蛇之血就會沸騰,從心底湧起無盡的憎恨和惡意。而“希望”則不同,見到作為他們一族“姐妹”的她,他們隻會感到安心和寧靜。
又過了三百還是五百年。麵對英雄輩出的人類,大蛇一族被逼到了絕境。人類和大蛇一族的戰爭已經到了尾聲,此時大蛇一族的耐心得到了回報,“暴風”在一個平凡的小漁村裏,最終找到了“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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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找到了啊。”“暴風”歎息著合上手中的書本。作為悲傷化身的他,總是無法抑製殺戮時滿身的傷感,生命的破滅是多麼可惜的事情。就在剛剛,雖然隻是打了一個響指,漁村成百的生命就在狂風的嘶嚎裏消逝了,明明是擁有那麼多悲歡離合喧囂的生命,消逝的卻總是無聲無息。
巨大的龍卷籠罩著曾是漁村的地方,抹銷著這裏存在人類的一切痕跡。風眼的中央是一個毫發無損的女子,風吹裙舞,雖然衣著普通,但擋不住相當美麗的容顏。擋在她麵前的則是一個傷痕累累的人類劍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