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3章 亂政亡趙(7)(1 / 3)

前軍主將王賁是王翦的長子,與李信同為秦軍新銳大將之佼佼者。若說李信之長在文武兼備,則王賁之猛勇機變尤過李信。秦國政風清明軍法森嚴風習敦厚,王賁自入軍旅,父子反倒極少會麵。王翦從來不以私事見這個兒子,王賁也從來不在軍事之外求見父親。王賁的功過稽查,王翦更是依據軍法吏書錄與蒙恬議決行事。更兼王翦行事慎重,總是稍稍壓一壓王賁。譬如此次滅趙大戰,眾將一致公推王賁為北路軍主將,王翦最後還是選擇了李信,而教王賁做了李信麾下的戰將。王賁秉性酷肖乃父,軍事之外極少說話,今日卻橫空而出,王翦便有些不悅。

“末將以為,李牧不通大政!”王賁赳赳高聲道,“大將者,國家柱石也,不兼顧軍政者曆來失算。李牧身為趙國大將軍,既不能決然震懾奸佞,又不能妥善應對王族元老與腹地大軍諸將,在趙國廟堂形同孤立。如此大將,必不長久!秦軍出戰,不說決戰,隻要能相持半年一年,隻怕李牧已身陷危局!這是李牧的根基之短。”話音落點,王翦立即搖了搖手,製止了大將們立即便要爆發的喝彩,沉著臉問:“相持,便能使李牧身陷危局,王賁之論,根基何在?”

“其理顯然。”王賁從容道,“李牧已經兩勝秦軍,名將聲望業已過於當年之馬服君趙奢。趙國朝野上下,對李牧勝秦寄望過甚。但有相持不下之局,昏聵的趙遷、陰謀的郭開,以及處處盯著李牧的王族元老,定會心生疑慮,敦促速戰速勝。其時,以李牧之孤立,安能不身陷危局?”

“彩——”大將們不待王翦搖手,一聲齊吼。

“算得一說。”王翦怦然心動,臉上卻平淡得沒有絲毫表示。

“願聞軍令!”大將們齊刷刷拱手請命。

王翦一揮六尺長杆,高聲下令道:“三日之後,大軍分路進發!三路大軍步步為營,各尋戰機,紮實推進。進軍方略之要旨,不在早日攻下邯鄲,而在全部吞滅趙軍主力。對趙之戰,非邯鄲一城之戰,而是全殲趙軍之戰,是摧毀趙人戰心的滅國之戰!”

“雪我軍恥!一戰滅趙!”大將們長劍拄地,肅然齊吼。

王翦以特有的持重,做了最後叮囑:“老夫受命領軍,戒慎戒懼。諸將亦得持重進兵,每戰必得從滅趙大局決斷,而不得從一戰得失權衡。我軍三路各自為戰,通聯必有艱難。我新軍主力又是初戰,諸將才具未經實戰辨識。是以,各軍大戰之先,務必同時稟報秦王與上將軍幕府。然則,秦王已經申明:唯求知情,不幹戰事決斷,各軍戰機,獨自決斷。唯其如此,今日之後,將各擔責,但有輕慢而敗北辱軍者,軍法從事!”

王翦的最後一句話,是指著那口銅鏽斑駁的穆公劍說的。

在全部新軍大將中,隻有王翦是年逾五十的百戰老將。雖然,王翦統率全軍出戰也是首次,但王翦早年在蒙驁大軍中做百夫長千夫長時已經是聞名全軍的謀勇兼備的後起英才。尤為難能可貴者,王翦始終如一的厚重穩健,每戰必從全局謀劃的清醒冷靜,與秦國新老大將都能協同一心的秉性,以及在訓練新軍中的種種出色調遣,已經在秦國新軍中深具人望。更為要緊的是,王翦是自來秦國大將中絕無僅有的被秦王以師禮尊奉的上將軍,在秦國廟堂堪稱舉足輕重。昔年名將如司馬錯、白起、蒙驁,對朝局政事之實際影響,可說都超過了王翦;然若說和諧處國協同文武君臣一心,則顯然不及王翦。這便是王翦作為秦國上將軍的過人之處——既有名將之才具,又有全局之洞察。因了如此,最為重大的滅趙之戰,秦王嬴政反倒不如滅韓之戰督察得巨細無遺,完全是放開手腳,交給王翦全盤調遣。賜大將穆公劍而授生殺大權,卻不親臨幕府,這是秦王嬴政從來沒有過的舉措。

凡此等等,秦軍新銳大將當然是人人明白,對王翦部署自是一力擁戴。

趙王王書頒下的時候,李牧已經在開赴井陘山的路上了。

這次,郭開不再親自與李牧周旋,派來下王書的是趙王家令韓倉。年近四旬的韓倉第一次踏出王城以王使之身行使權力,得意之情無以言表,駟馬王車千人馬隊旌旗獵獵而來,威勢赫赫幾若王侯。及至趕到東垣,李牧的幕府已經開拔半日。韓倉大是不悅,下令快馬斥候兩路兼程飛進,一路追趕李牧,務須知會其等候王命;一路稟報郭開,說李牧已經擅自出兵。韓倉自忖威勢赫赫,李牧必在前方等候,趕來迎接亦未可知,於是在派出斥候之後下令大隊車馬緩緩前行,一路觀山觀水不亦樂乎。誰知堪堪將及暮色,斥候飛回稟報:大軍已經不見蹤跡,隻有李牧的幕府馬隊在前方四十裏之外的山穀駐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