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9章 暮政維艱(1)(3 / 3)

“不能。”

“為何?”

“秦趙兩困,寒鐵僵持,彼不為敵,我不破麵。”

“好!”秦昭王難得地讚歎了兒子一句,輕鬆地坐到了寬大的書案前,“舍身赴難,義士之行。王者大道,要洞察全局而決行止。你能窺透秦趙奧秘,以大局決斷異人去留,比赴難之心高了一籌。實在說話,為父沒有想到嗬。”

“父王激勵,兒臣不敢懈怠!”嬴柱頓時精神抖擻。

“哪日閑暇,我去看看孫子們。”秦昭王慈和地笑了。驟然之間,嬴柱心下一熱,正要拜謝訴說,聽見書房外腳步輕響,兩名內侍已經將一大案公文書簡抬了進來,按捺下心頭衝動,隻深深一躬便要告辭,卻見父王忽然一招手,便大步走到書案前俯下了身子。

“你的病體見輕了?”秦昭王輕聲問了一句。

“稟報父王,兒臣本無大病,隻是陰虛畏寒。一年來經扁鵲弟子奇藥治療,已經大為好轉,幾近痊愈。”嬴柱聲音雖低,卻滿麵紅光。

“好,你去。”秦昭王說話間已經將銅管大筆提到了手中。

匆匆回到府邸,嬴柱興奮得心頭怦怦亂跳,連晚湯也無心進了,走進池邊柳林漫無目的地轉悠了小半個時辰,方才漸漸平靜下來,吩咐衛士將公子傒找來說話。盞茶工夫,一盞風燈遠遠向石亭飄悠過來,快捷腳步托著一個英挺的身影,已經到了亭外廊柱之下。

“守在路口,任何人不要過來。”嬴柱對衛士輕聲吩咐了一句,對燈下身影一招手,“滅了風燈,進來說話。”英挺身影“嗨”的一聲,將風燈一口吹熄,哢哢兩大步進了石亭。暗夜之中,喁喁低語湮沒在了彌漫天地的春風之中。

次日清晨,一隊騎士簇擁著一輛黑篷車出了鹹陽北門,翻上北阪直向北方山塬而去。這片山塬位當關中平川之北,河西高原之南,雖無險峻高峰,卻是土塬連綿林木荒莽越向北越高,直抵北方的雲中大河。時當初春,草木將發未發,溝壑蒼黃蕭瑟,這荒莽山塬又無官道,車馬隻有在間不方軌的商旅獵戶小道上艱難跋涉。如此三日,前方突兀一片青山,黑篷車後的騎士們頓時噢嗬嗬歡呼起來。

“君父,橋山到了!”緊隨車側的英挺騎士翻身下馬,掀開了車簾。

“好。下車。”

篷車中話音落點,一名健壯的少年仆人先行跳下車來,回身將一個胖大的黑衣人背了下來。英挺騎士已經將一方厚厚的毛氈安放到了一棵大鬆樹下,少年仆人將黑衣人靠著鬆樹輕輕放下,轉身快步從篷車上拿下一個皮囊,向騎士手中的銅碗注了一碗清水。騎士喂水,少仆捶背,一陣忙碌,黑衣人蒼白虛脹的臉才泛起了一片紅暈,睜開眼睛長噓一聲:“傒,這便是橋山?”英挺騎士笑道:“沒錯!我等兄弟行獵,來過橋山多次。”黑衣人沉下臉道:“黃帝陵寢,是行獵之地麼?”騎士連忙道:“君父誤會,我等兄弟曆來隻在橋山外圍狩獵,從來不進橋山鬆柏林。”黑衣人點頭道:“秦人護黃陵。越人護禹陵。這是天下大規矩,壞不得。”說著話扶著少年仆人站了起來,從懷中摸出一方折疊的羊皮紙抖開:“看看這張圖,能找到麼?”騎士接過羊皮紙圖端詳片刻道:“看圖上地勢,這個所在是黃陵之後,沮水河穀。孩兒沒去過,大略知道。”黑衣人道:“如此便好。吩咐車馬人等在此紮營,隻你隨我進山。”騎士急迫道:“君父體虛,不宜跋涉,還是車馬進山好。”黑衣人臉色一沉:“傒嗬,你已到加冠之年,不知訪賢求師規矩麼?”騎士紅著臉一躬:“是!孩兒知錯。”轉身馬鞭一揚,“車馬人等在此安營造飯,巡查等候!”眾人一聲領命,開始了忙碌紮營。騎士一回身,見父親已經大步走了,連忙快步趕上,搶前開路進山。

“君父,士倉敢居橋山,忒是怪異。”騎士邊走邊說。

“好在沒犯法。”黑衣人一揮手,“先找見人再說。”

“也是。君父隨我來。”騎士用長劍撥打著枯黃的茅草,沿著山麓繞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