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名武士轟然一聲上前。靳尚“哇”的一聲坐地大哭道:“我王做主,靳尚冤枉!太子大哥,快來救救小弟弟啊……”楚威王麵色陰沉之極,正要大發雷霆,四名武士已經猛然捂住靳尚嘴巴,將他飛一般拖了出去。
殿中寂然,無人再笑得出來。
這時黃歇站了出來,向楚王深深一躬,以慣有的詼諧口吻道:“噢呀,我王明鑒:大國如江海,魚龍混雜也是常情,無須我王與這般豎子較真。臣以為,我王當決斷大計,決策合縱才是了。”
黃歇雖年輕,卻長於折衝周旋,言談溫和雅致,那笑在言先的“噢呀”口頭禪,更是雖雷神火暴也不能峻拒的“善引子”。他寥寥數語,殿中氣氛頓時緩和下來。楚威王點頭笑道:“黃歇大是,本王倒是肝火過盛了。”隨即掃視大殿,肅然正色道,“朝會論戰,合縱大計已無異議,本王決斷:楚國加盟合縱,舉國跟從先生。今命:公子黃歇為本王特使,隨先生謀劃合縱;與合縱相關之內政,由大司馬屈原一並處置。”決斷完畢,轉身對著蘇秦深深一躬,“合縱功成,先生便是楚國丞相。”
蘇秦連忙大禮拜下:“外臣蘇秦,謝過楚王。”
朝會散去,魏無忌、趙勝、荊燕三人早已經在驛館門口迎候蘇秦。蘇秦將朝會情形細細一說,三人興奮異常。正在談笑間,公子黃歇前來相邀到府中做客。黃歇已成楚王特使,將與一眾同行,本來也有諸多事務需要磋商確定。蘇秦一行略事安排,留下荊燕坐鎮,立即登車上馬,轔轔來到黃歇府邸。
進得正廳,宴席已經安置妥當。黃歇本是剛剛從王宮辦理出使王書出來,便先對蘇秦幾人講述了楚王對合縱的決心與期望,轉述了楚王的八個字——全力促成,願擔重責。蘇秦大為振奮,心中一塊大石頓時落地。如果說大殿朝會隻是一種姿態,對黃歇的這八個字顯是楚王真實的意願了。楚為大國,又是受秦國傷害最深的國家,一旦加入,合縱便成功了一大半,蘇秦如何不感到高興?趙勝卻有疑惑,瞪著一雙大眼問:“這‘願擔重責’卻待怎講?六國合縱,職責不同麼?”魏無忌卻隻是微笑不語。
蘇秦爽朗笑道:“公子一時懵懂而已。六國合縱,須得有大國做盟主。此事蘇秦自有主張,隻是尚未到商討時機。待齊國底定後,此事自會水到渠成。此時先告諸位:蘇秦必定處以公心,不使盟主之位成為合縱羈絆。”
“好!”魏無忌拍案讚歎,“有先生公心,合縱必有大成。”
黃歇端起酒爵笑道:“噢呀,楚國受秦欺淩最甚。我王之意,是願多出兵出糧,可沒有二心也。”
四人一陣大笑,卻聽院中有人高聲道:“好啊!聚酒行樂,竟無我份,豈有此理?”
“噢呀,屈原兄!”黃歇一聲笑叫,人已經到了廊下,“你不是進宮了麼?”
“進宮就不出來了?”屈原大袖飄飄,神采奕奕。
蘇秦三人已經站起:“大司馬酒中豪傑,來得正好,快請入座。”
屈原坐定,先與四人連幹了三爵,方才撂下大爵,慨然一歎:“想不到,今日朝會竟成楚國振興之轉機,屈原謝過先生了。”
蘇秦微笑道:“大司馬有好消息?”
屈原笑而不答,卻又徑自幹了一爵,粗重地喘息了一聲,顯然在壓製內心的興奮:“楚國,終於等到了這一日。屈原,終於等到了這一日!”雙眼潮濕,一拳砸在案上,大爵“咣當”落地。蘇秦也不細問,舉爵慨然道:“來!為屈子耿耿情懷,幹!”五爵相撞,一飲而盡。
黃歇輕聲問:“決斷了?”
屈原輕輕點頭:“你走之後,立即開始。”
“噢呀,了不得了……”黃歇也激動得喘息起來。
蘇秦三人都沒有插話。誰都能感覺到,楚國將要發生一場出人意料的變化。在戰國大爭之世,除了變法,還能有何等大事使人激動若此?如此一個廣袤縱深的大國,若進行一場如同秦國那樣的雷霆變法,天下格局又當如何?閃念之間,一陣風暴不約而同地滾過三人的心田。蘇秦默默地慨然歎息,魏無忌緊緊咬著嘴唇,趙勝愣怔怔地瞪著雙眼。
“噢呀,都愣怔何來?我與屈兄並無密談了。”黃歇一陣大笑,“來來來,還是說正事了,幾時去齊國?”
蘇秦恍然笑道:“公子若無急務纏身,後日如何?”
“噢呀,一言為定,就後日了。”
“我已經派斥候探明,濰水正在枯水期,無須繞道……”魏無忌尚未說完,突聞府門馬蹄如雨,眾人驚愕間,荊燕已經大步匆匆進來道:“稟報武安君並無忌公子:斥候急報,濰水突然暴漲,水流湍急,河道漫溢十餘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