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少女 心意 相托(1 / 3)

冀州城守府提前就得了肖毅的信,大門上的匾額早已改成了“江北元帥府”,府內府外也都重新修葺一新,主院內更是連屋中的家具擺設也全都換成了新的。肖毅將阿麥迎進了正房,見阿麥打量屋中的擺設,笑道:“也不知元帥的喜好,他們便都給用的花梨木的料,元帥若是不喜,吩咐他們重新換過就好。”

阿麥聞言便轉頭瞥了肖毅一眼,她雖不大懂木料,卻也知道花梨木的家具十分名貴,盛都侯府商易之的書房中的家具便都是此種材質做成。

阿麥淡淡笑了笑,點頭道:“這樣就很好。”

肖毅是何等機敏之人,隻阿麥剛才那個含義不明的眼神便讓他心思轉了幾轉,聞言麵上露出憨厚的笑容,解釋道:“我是個粗人,不大懂這些,隻是記得以前在商老將軍帳下時,聽說過他老人家便是喜歡這花梨木的家具,所以就叫人給元帥也備了這樣的。”

阿麥笑道:“肖副帥費心了。”

肖毅聽了卻是有些惱的樣子,直言道:“您這樣說可是見外了,不過是些木頭擺設,又不是什麼精巧玩意兒。不過那打製的木匠倒是說了有些地方專門設置了暗格,給元帥放些私物,元帥改日可叫了那木匠來細問。”

阿麥笑了笑,卻沒有答言。

江北軍新遷,軍中堆了許多事務要處理,阿麥一連忙了兩三天才得空喘口氣,剛坐下來翻幾頁兵書,就聽親兵過來稟報說外麵有個姑娘指名要找麥元帥。阿麥聽了不禁意外,旁邊林敏慎已是哈哈笑道:“聽說這兩日冀州城裏正傳著一句話,叫什麼‘一見麥帥誤終身’,許就是你的愛慕者,向你自薦枕席來了。”

阿麥眉頭微皺,冷冷地橫了林敏慎一眼,卻轉頭對張士強說道:“你出去看看,問她見我有何事,如果沒有要事就打發走了吧。”

張士強領命去了,過了一會兒回來,回阿麥道:“她說她姓息,是唐將軍叫她過來找大人的。”

阿麥心中更是詫異,唐紹義怎會叫一個女子過來找自己?這女子姓息,那麼說就是和清風寨的老當家息烽有關係了?她暗暗思量,口中卻是吩咐道:“帶她過來。”

張士強應了一聲轉身出去,不一會兒便帶著一個長相秀美的年輕女子從外麵進來,見到阿麥後毫不畏縮,落落大方地行了一禮,叫道:“清風寨息榮娘見過麥元帥。”

雖是女子裝扮,行的卻是抱拳禮,一雙明亮的杏眼直望阿麥,麵容舉止自然大方。阿麥看得暗讚,麵上卻是不動聲色,安坐在太師椅中,將息榮娘讓在客座上坐下,淡淡問道:“不知息姑娘找麥某有何貴幹?”

那息榮娘沒答話,目光卻在屋中的林敏慎與張士強二人身上轉了一圈。阿麥自然知道她此舉的含義,不過卻不打算因此就把自己身邊的人屏退,所以故作不察,隻平靜地看著息榮娘。

息榮娘見此便笑了笑,說道:“因一時來得匆忙,沒能帶取信之物,不過我說出一件事來,麥帥定會信我是唐大哥派來的了。”

阿麥淡淡地扯了扯嘴角,不置可否。此女說話明顯有著漏洞,既然是唐紹義派她過來,怎會不給她取信之物?阿麥心中這樣想著,卻聽息榮娘朗聲說道:“年前唐大哥叫人給麥元帥送了些東西到青州,當時用的信物便是唐大哥的校尉銅牌,那銅牌現在還在元帥這裏吧?”

阿麥眼中神色微變,點頭道:“不錯,那的確是唐將軍的信物。”

息榮娘麵上閃過一絲得意之色,笑道:“既然這樣,麥元帥可是信了我了?”

阿麥笑笑,轉頭吩咐林敏慎與張士強道:“你們二人先退下吧。”

張士強還有些遲疑,林敏慎這次卻是很聽話,像是有心要看阿麥笑話,笑嘻嘻地把張士強拉了出去。待他二人都出去了,那息榮娘卻沉默不語了,隻眨著一雙杏眼細細打量阿麥,視線從阿麥臉上落到喉間,在那新貼的假喉結處停了停,這才又上移到阿麥的臉上。

阿麥被她瞧得有些不自在,輕輕地咳了一聲,出聲喚道:“息姑娘?”

息榮娘微微一驚,心神這才從阿麥臉上收了回來,又聽阿麥溫聲問道:“不知清風寨的老當家息烽是息姑娘何人?”

息榮娘聞言麵色一黯,答道:“那是先父。”

阿麥微微抿唇,心中頓時明了,難怪息烽把清風寨俱都交給了唐紹義,而唐紹義卻隻做了個二當家,這樣看來是息烽將這姑娘托孤給唐紹義了。

“息大當家,不知此次因何事來找麥某?”阿麥徑直問道。

息榮娘微垂著頭,似心中頗為矛盾,沉默片刻後猛地抬起頭來看向阿麥,問道:“麥元帥可有妻室了?”

阿麥被她問得一愣,猛想起林敏慎剛才的玩笑話來,太陽穴處便突突地跳起來,難不成這姑娘真是來自薦枕席的?阿麥被自己這想法駭了一跳,一時間連說話都不利索了,隻問道:“怎,怎麼了?”

息榮娘此時卻已強壓下了心中羞澀,看向阿麥的目光更顯晶亮,直盯著阿麥問道:“不知麥元帥可有妻室或是有中意之人?”

阿麥心中漸漸平定下來,照著前陣子應對肖毅等人的說辭說道:“麥某家中早已有妻室,隻是軍旅生涯危險無常,不敢隨軍攜帶家眷。”

誰知那息榮娘聽了非但不顯失望,反而是麵帶喜色,止不住追問道:“當真?”

阿麥頗覺無語,卻仍是鄭重地點了點頭,“不錯!”

息榮娘眼中的喜悅之色便如水紋般一波波地蕩漾出來,映得一張俏臉頓時生動起來,笑嘻嘻地看了阿麥一眼,卻又似突想起來害羞一般,垂下了眼簾,用手輕揉著衣角沉默不語。

阿麥被她這樣一副羞澀的小兒女模樣搞得頭大,更是弄不清這姑娘的心思,隻得又問道:“不知唐將軍因何事叫息大當家來尋麥某?”

息榮娘畢竟是匪窩中長大的女子,自是比一般女子豪爽許多,羞澀過後便抬起頭來,鼓起勇氣對阿麥說道:“麥元帥,我喜歡唐大哥。”

阿麥一愣,一是驚訝於此女的膽大直接,二是不解她為何會向自己說出這些,還專門找到冀州來問自己有沒有妻室,要問不也是應該問唐紹義有無妻室嗎?息榮娘看出阿麥疑惑,用力咬了咬下唇,說道:“麥元帥,您是頂天立地的大丈夫,有些話我說了您可別惱,出了我口,入了您耳,這世上便無第三個人知道。”

阿麥點了點頭。

息榮娘又說道:“我知道您不滿老皇帝把咱們江北拱手讓給韃子,這才帶兵反出泰興,千裏東進青州,後來又擊潰了常鈺青的幾萬精騎,護我們太行百姓於身後,我們清風寨雖是匪,對您卻也是十分敬佩的。”

阿麥淺笑不語,心中卻道這姑娘原來也是個口舌伶俐的,不管後麵要說什麼,事前卻先把自己的馬屁不露不顯地拍了一番。

息榮娘麵色微凝,話語一轉接著說道:“可我想您並不清楚唐大哥離開江北軍後的事情。”

阿麥眼底光芒一閃而過,沉靜地看著息榮娘,等著她的下文。

“唐大哥入咱們清風寨的時候,占山王正在圍剿咱們寨子,我爹受了重傷,寨中的叔伯們雖沒說什麼,可大夥心中卻都覺得這次定是要被占山王端了山寨了。我爹甚至暗中已經安排了心腹,要私下送我出寨。唐大哥就是在這個時候進了咱們寨子的,開始大夥並不信他,他也吃了不少的苦,後來終於帶著些兄弟大敗了占山王,還在陣前斬殺了占山王的兄弟。”

阿麥說道:“我聽唐將軍說過此事。”

息榮娘眉梢微挑,反問道:“那唐大哥是否和您說過他曾受重傷的事?”

阿麥心中一凜,垂了眼簾遮住眼中異色,緩緩搖頭道:“不曾。”

息榮娘淡淡笑笑,繼續說道:“唐大哥雖是英雄了得,但他卻不是咱們江湖中人,戰場上拚殺的硬功夫不同於咱們江湖手段。那一仗中,唐大哥雖然大敗占山王,但是自己卻也被占山王手下的一個高手用暗器所傷,連肋骨都斷了兩根。”

這些事情,唐紹義是從不肯和她說的,更何況是她依仗著兩人的情分用計騙他到了這太行……阿麥心中泛出一絲苦澀愧疚,難怪唐紹義離去時會主動說起那句“我們一定要活著”。

“唐大哥昏迷了四五天,一直是我照看著的,當時咱們大夥都以為他熬不下去了。他一直高燒不退,到後麵竟然連胡話都說起來了。”息榮娘說到這裏停了下來,抬眼看了看阿麥,猶豫著是否要繼續說下去。一些話說出來便不能收回,不知會帶來何種後果,可如果不說,那就隻能是埋在唐紹義心底的毒瘤,不如就幹脆給他揭出來,也有個痊愈的機會。

息榮娘下了狠心,直視著阿麥說道:“他總是含糊不清地喊著兩個字,開始時大夥一直聽不清他喊的是什麼,後來一天夜裏我獨自守著他的時候,我叫他‘唐大哥’,他終於清晰地回了我一句,他叫我‘阿麥’!”

息榮娘學著唐紹義當時的語調,她聲音清脆,全不似唐紹義那般的喑啞低沉。可就是這樣一聲,卻叫得阿麥心驚肉跳起來,暗中緊扣了齒關才繼續若無其事地坐在那裏,抬眼望著息榮娘淺淡地笑了笑,說道:“阿麥是麥某的小名,麥某和唐將軍自漢堡起便同在一軍,率共生死,情如兄弟。”

見阿麥如此輕描淡寫地說過,息榮娘心中便鬆了口氣,可卻不知為何有些失望,竟覺得替唐紹義不值。息榮娘淡淡說道:“我後來問過唐大哥,他的回答也如元帥一般。”

阿麥不動聲色地看著息榮娘。

息榮娘說道:“後來我爹去世,把清風寨交給了唐大哥,同時也將我托付給了唐大哥。我知道我爹的意思是要唐大哥娶了我,唐大哥英雄蓋世,我早就對他傾心,心中自然也是很歡喜。”

阿麥沉默片刻後,輕聲說道:“息大當家才貌雙全,和唐將軍很是般配。”

息榮娘聽了卻是嘲諷地笑了笑,揚著眉梢問阿麥道:“你果真不知唐大哥心意?”

阿麥避開了息榮娘的眼睛,淡淡答道:“唐將軍一心為國,隻求早日驅除韃虜,光複江北。”

息榮娘嗤笑一聲,說道:“元帥,我這才看出來,您是揣著明白裝糊塗呢。您若是真不懂我的意思,定然不會如此回答。”

阿麥抬眼看著息榮娘沉默不語。

息榮娘又說道:“我是山中女子,臉皮子厚得很,我今天也不怕您笑話,就都和您說了吧。唐大哥雖然接了清風寨,卻不肯娶我,隻要我來做這個大當家,並說隻要我哪日不容他了,他會淨身出寨,絕不帶走寨中的一人一馬。我開始時是以為唐大哥家中有了妻室或是心愛之人,可問他卻又說沒有。我就想起他受傷時喊的胡話來,問他‘阿麥’是誰,他很是驚愕,不知我從哪裏得了這個名字,開頭隻是不肯說,後來挨不住我纏,終告訴我說那是他的一個結義兄弟。”

阿麥淡淡問道:“息大當家想說什麼?”

息榮娘咬了咬唇瓣,迎著阿麥的目光,幹脆答道:“我要說的是唐大哥喜歡你。”

阿麥一怔,隨即便放聲大笑起來,好半晌才停下了,看著息榮娘笑問道:“息大當家,你可知你在說些什麼?”

息榮娘被阿麥剛才的大笑笑得有些羞惱,微抬了下巴,答道:“我說唐大哥心裏喜歡你,你別覺得好笑,也別瞧唐大哥不起。這世上便有那男子隻喜歡男子,我們寨子中就有,更別說,別說你——”

“別說我什麼?”阿麥目光猛地轉利,如劍般看向息榮娘雙眼。

息榮娘被阿麥眼神壓得心頭一驚,卻又不肯在阿麥麵前示弱,猶自抬著下巴逞強道:“更別說你長成這個樣子,比美貌女子還要好看幾分,若不是你臉上泛著胡楂,喉間有明顯的喉結,連我都要覺得你是個女子!”

阿麥冷冷地看著息榮娘,寒聲道:“息大當家,你可知道你在說些什麼?如果不是看在唐將軍麵上,今日麥某定不會讓你再出這元帥府!”

阿麥語氣中滲出寒冷的殺氣,迫得息榮娘一時說不出話來,她這時才猛地記起自己麵前這個看似溫文爾雅的男子是已經聞名四國的江北軍元帥,是一戰剿殺韃子幾萬騎兵的鐵血將軍。

息榮娘愣愣地說不出話來,阿麥冷哼一聲,說道:“看情形你來冀州唐紹義並不知情,否則他絕不會容你來說這些荒謬之言!看在他的麵上,我今天不與你計較,你還是快回你的清風寨吧!”說完便從太師椅上站起身來,拂袖便要叫人送客。

息榮娘聞言猛地驚醒過來,上前扯住阿麥衣袖,急道:“元帥!你既然當唐大哥是你兄弟,你果真忍心看他因為你孤苦一生?”

她手上用了小擒拿手法,阿麥幾次用力竟然是掙脫不掉,又不敢讓她近身,最後隻得無奈地回身看著她,問道:“你到底要怎樣?”

息榮娘臉上露出小女兒的得意之色,口中卻央求道:“元帥,一開始時你是應了我的,你是頂天立地的大丈夫,不會惱我說的話。”

阿麥掙開息榮娘的手,回到太師椅上重新坐定,閉目片刻複又睜開,問道:“你說吧,你要如何?”

息榮娘答道:“你既然有妻室,又不喜歡唐大哥,不如就徑直告訴唐大哥,也好讓他死了這份心思。”

阿麥頗覺無力,用手捏了捏太陽穴,說道:“他從未向我說起過什麼,你就叫我自己走到他麵前,告訴他我已有妻室,並不喜歡他,叫他死了這份心思,該娶親娶親,該生子生子?你覺得這法子可行嗎?”

息榮娘自己聽了也覺得這法子有些不對,反問阿麥道:“那你說該怎麼辦?”

阿麥默默看向息榮娘,卻也不知能說些什麼。兩人正相顧無言,忽聽得外麵傳來一聲巨響,直震得窗欞噗噗落土,連房子也跟著隱隱震動起來。兩人一驚,俱都起身衝向門口,剛出得房門,林敏慎與張士強也一前一後地從院子裏掠了過來。

阿麥問道:“怎麼回事?哪裏出的聲響?”

張士強答道:“像是從府西傳過來的。”

果然,不一會兒便有親兵回來稟報,聲響是元帥府西側的一間屋裏發出來的,那邊本是軍需營的倉庫,存放著些軍械之類的,不知怎的突地爆了,連帶著房頂都塌了一半,倒是沒聽見說有人員傷亡。

阿麥聽得皺眉,此時正是秋季,天幹物燥,也虧得是沒有起火,不然還不知會出多大的亂子。

過不一會兒,李少朝便陰沉著臉來了,身後還帶著一個人。隻見那人不但身上燒得破破爛爛滿是黑灰,就連臉上也是黑漆漆一片,頭發眉毛俱已是燒了個亂七八糟。那人來到阿麥麵前剛欲跪下行禮,身後李少朝猛地一腳將他踹倒在地上,罵道:“元帥,就是這小子闖的禍,差點把我那屋子也給炸塌了!”

那人默默從地上爬起,重新跪直了,斂衣向阿麥拜道:“小人鄭嵐,拜見元帥!”

阿麥見此人雖形容狼狽,可神色卻淡定自若,心中暗暗稱奇,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鄭嵐沉聲答道:“小人是軍需處的工匠,今日試驗突火槍的時候不小心引爆了火藥,給炸了。”

阿麥聽了還未說話,旁邊的李少朝卻先急了,罵道:“你小子又不安分,不是說不叫你做那勞什子突火槍了嗎?”

阿麥抬手止住了李少朝,隨意地瞥了地上的鄭嵐一眼,然後轉身看向一直站在不遠處的息榮娘,淡淡說道:“息大當家,我這裏有些軍務要處理,你遠來勞頓,不如先下去歇息一下,可好?”

息榮娘不是傻子,聽阿麥如此說便知人家這是不願意自己聽到軍中事務,當下便點頭道:“好,全聽元帥安排。”

阿麥略點了點頭,吩咐張士強送息榮娘下去休息,然後便帶了李少朝與那鄭嵐來到書房之中,指了指凳子叫他二人坐下了,這才轉頭問身後的林敏慎道:“他是你從盛都帶回來的工匠?”

林敏慎仔細地看了看鄭嵐那張被煙燎得黑漆漆的臉,不由得笑了,玩笑道:“許是有這麼一個,不過這臉上烏七八黑的,我也拿不準了。”

鄭嵐聞言忙用袖口抹了抹臉,將臉上的黑灰拭去了些,向林敏慎說道:“大人,是我,您不記得了嗎?我是那個主動要求跟您到江北來的!”

林敏慎強忍著笑,向阿麥點了點頭,“是有這麼一個和別人不一樣。”

阿麥淡淡笑了笑,笑問那鄭嵐道:“你為何要主動跟他到江北來?據我所知你們那些工匠大部分是被他擄來的。”

鄭嵐卻是未笑,一本正經地看著阿麥,鄭重答道:“因為隻有江北才有韃子。元帥,突火槍可以克製韃子騎兵!”

阿麥聽得心中一動,凝神看向鄭嵐。

李少朝聽了鄭嵐的話卻覺可笑,嘿嘿笑了兩聲,嘲道:“就你那突火槍?也就是聲音大點,嚇唬人還行,放十槍裏麵有八槍不響,好容易放出去的那兩槍還不知道能不能飛到韃子麵前,就是飛到了,連人家的鎧甲也射不穿!更別提那些在自己手裏就開花的,白白糟蹋了好竹子,用不幾次就廢了。”

鄭嵐不理會李少朝的念叨,隻目光灼灼地看向阿麥,聲音裏隱隱帶著些激動的戰栗,說道:“元帥!突火槍的槍管可以不用竹製的!”

李少朝奇道:“不用竹子那用什麼?”

鄭嵐一字一頓地答道:“可以用鐵製的!”

他聲音不大,卻字字如雷,直把阿麥都驚得定在椅上沒了反應。李少朝沒覺察到阿麥的異樣,隻一聽鄭嵐說還要用鐵便要急了,叫道:“你快省省吧!敗家玩意兒,你竹子糟蹋不夠還要來禍害我那點鐵料!”

鄭嵐好容易能有個在阿麥麵前說話的機會,怎肯輕易放過,雖聽李少朝嗬斥卻也顧不上害怕,隻盯著阿麥說道:“元帥,我來江北的路上已是和那幾個鐵匠聊過了,他們完全可以製出我需要的鐵質突火槍,這樣槍膛輕易不會炸裂,也能經得住更多的火藥,彈丸可以射得更遠!”

阿麥心中已是翻起了驚天駭浪,她自然知道這鐵質的槍膛不像竹製的那樣容易炸裂,她還知道正是將竹筒換作鐵筒才讓火器有了躍進般的發展,知道如何將突火槍的構造設計得更加合理,怎樣嚴格控製藥室的尺寸,保證裝藥量達到相應的標準,既能保證發射威力,又可提高發射時的安全性能。父親筆記內夾的那些圖紙上便有關於這種東西的介紹,甚至還有比這東西威力更大的武器……

一時間,圖紙上那些複雜紛亂的圖形塞滿了阿麥的腦子,阿麥隻覺得腦袋有些昏沉起來。那些父親不曾用她不敢用的東西,如今卻是要自己降生在這個世上了嗎?這就是所謂的天道使然嗎?

又聽鄭嵐說道:“到時候咱們萬槍齊發,定能將韃子打個落花流水。”

阿麥良久沒有反應,隻靜靜地看著鄭嵐,直到把鄭嵐看得都手足無措起來,才收回了目光,微垂著眼簾沉默不語。

一旁的林敏慎忍不住出聲問道:“你可試驗過鐵質突火槍的射程能有多遠?”

鄭嵐聽了臉上一紅,不好意思地答道:“還沒正式試過,那些鐵匠不敢私下給我鑄造鐵管,我隻能先從火藥的改進上著手,今天正試驗火藥用量呢,結果一不小心給弄炸了。”

原來說了半天不過是給大夥畫下的一張餅!這下林敏慎與李少朝聽了俱是大笑不已,隻阿麥仍是微垂著頭不知在想些什麼。林敏慎察覺到她的異樣,停下了笑,若有所思地看向阿麥。

阿麥終下了決心,毅然抬起頭來,問鄭嵐道:“你可懂機關之學?”

鄭嵐雖不明白阿麥為何會突然問到此處,不過還是老實地點了點頭,說道:“倒是學過一些。”

阿麥轉頭吩咐李少朝說道:“你找個隱秘點的地方,把軍中會製突火槍的匠人皆都交與他管,再挑幾個手藝精湛的鐵匠給他,總之一句話,不管他要什麼,你都給他準備好了便是!”

屋中幾人都是怔了,那鄭嵐最先反應過來,連忙跪倒在阿麥麵前,謝道:“多謝元帥對小人的信任!小人定會製成最好的突火槍交與大人!如若不能,小人甘願……”

“你先去吧,”阿麥打斷鄭嵐的話,眼中似有火苗跳躍,語氣卻仍是淡淡的,說道,“我會常去看你的進展,莫讓我失望才好。”

鄭嵐自是跪伏於地對阿麥感恩戴德,李少朝心中雖有些不情願,不過自從阿麥用床弩車大敗韃子騎兵之後他便已是徹底服了阿麥,對阿麥是言聽計從。現聽阿麥這樣交代,便想阿麥定是有所打算,所以便極聽話地帶著鄭嵐下去安排。

書房中隻剩下阿麥與林敏慎二人,阿麥沉思不語。林敏慎默默打量阿麥一會兒,忍住了那已到嘴邊的話,轉而問道:“那位息家大小姐那兒怎麼處理?”

阿麥這才記起那個麻煩姑娘來,頓時覺得頭大,連忙擺手道:“送走,送走。”

林敏慎不禁笑了。

誰知那息榮娘卻不肯走,並且一聽阿麥要送她走,竟然就要直闖阿麥的住所。她是個年輕漂亮的女子,又有些武功在身,叫人硬不得軟不得。林敏慎等知情的念她與唐紹義的關係,不知情的又怕她與元帥有著私情,所以大夥心中都有著各自的小算盤,一時還真是拿她無法了。

阿麥見此,幹脆躲到了徐靜處。徐靜還不知這息榮娘與唐紹義之間的糾葛,隻道她真是個來糾纏阿麥的潑辣女子,見阿麥如此窩囊,不禁氣得胡子直翹,嗬斥道:“怎的如此無用!不就是個女子,你向她直說家中已有妻室,不容你在外納妾不就得了,我看她臉皮還能有多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