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紹義點了點頭,走到仍坐在地上的徐秀兒麵前蹲了下來,說道:“徐姑娘,我背你上去。”
徐秀兒臉色有些羞紅,偷偷地瞥了阿麥一眼,小姑娘在剛才阿麥執劍擋在自己身前的時候心思就有了微妙的變化,現聽唐紹義這般說,忙掙紮著從地上站起來,說道:“不用勞累唐將軍,我自己走就行了。”說著強撐著往前走去,不料剛走了沒兩步腳下一軟就又坐到了地上。
徐秀兒淚眼盈盈地看向阿麥,隻盼著她能上前相扶。可阿麥哪裏懂得小姑娘的心思,還以為徐秀兒是礙於禮法才不肯讓唐紹義背她,忍不住微微皺了皺眉頭,說道:“現在是逃命的時候,哪裏還有那麼多講究,我倒巴不得有人來背我呢!”
唐紹義上前在徐秀兒身前複又蹲下,“趕緊上來。”
徐秀兒這次聽話地趴在唐紹義的背上,阿麥又把小劉銘在背後縛緊,揮劍在前麵砍著擋人的雜枝,大小四人又往山頂爬去。
山雖不高,可由於林密難行,一行人到了山頂也已是一個多時辰之後,山腳下林地邊緣的北漠士兵似已砍伐完畢退出了山林。再往遠處看,北漠的軍營也已拔營,經由漢堡城往南而去,地上的塵土被戰馬的馬蹄帶起,在空中騰起大團的煙霧,使得北漠軍隊竟像一條巨大的黃龍,蜿蜒了不知多遠。
阿麥和唐紹義兩人互望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一絲駭然。徐秀兒更是驚得張大了嘴,好半天才喃喃說道:“天哪,北漠韃子這是來了多少人啊!”
這句話讓唐紹義從最初的驚駭之中緩過神來,他立刻開始為自己不經意間表露出來的膽怯感到羞愧,偷看了阿麥一眼,冷哼一聲說道:“就算韃子真有十萬大軍,想要攻下泰興城也是癡心妄想,我泰興城城高池深,遠非漢堡小城可比!區區十萬人就想攻下我泰興城,簡直就是不知天高地厚!”
嗯,底氣十足,語氣也足夠激昂,唯有最後緊緊抿起的嘴角不小心泄漏了他內心的一絲緊張。阿麥掃了他一眼,麵上雖沒有什麼表示,心裏卻有些不以為然,心道既然泰興城那麼牢不可破,有沒有你報信都沒關係嘛!你還著哪門子急呢?想到這裏,阿麥腦中閃過一絲亮光,趕緊轉回身再細看山下那條蜿蜒的黃龍,看著看著,眉頭就緊皺起來。
南夏不產戰馬,軍馬大多都是從西胡草原購入,組建的有數的幾個騎兵營幾乎都被部署在和北漠對峙的北線一帶,國內城鎮配置的一些騎兵大多是作偵察之用,也就是軍中所說的斥候,罕有成建製的騎兵。
阿麥曾登上過漢堡城牆,見識過北漠騎兵陣帶給人的震撼,當時隻顧著害怕了,卻從沒仔細想過北漠此次南侵為何派了這些多的騎兵。要知道騎兵勝在機動性,野戰中才能更好地發揮它的威力,卻並不適合攻城!
如今看到黃土飛揚中北漠大軍隱約的騎兵長隊,又想到早上北漠人在樹林中的那一番動作,一個大膽的猜測漸漸在阿麥腦中成形:北漠人在使詐!他們此行的目標絕對不會是城高池深的泰興城,這攻向泰興城的“十萬大軍”不過是在掩人耳目,真正的騎兵大隊早已不知去向!
唐紹義見阿麥剛才隻是淡淡地看了自己一眼,竟然都沒附和一下,心裏隱約有些不滿,這會兒看到她眉頭緊鎖,壓不住心頭的好奇,隻得忍了脾氣問道:“怎麼了?”
阿麥鬆了眉頭,轉頭看向唐紹義,腦中飛速地轉著各種念頭,一時拿不定主意是否要告訴他自己的猜測。唐紹義久在軍中,早已養成了直來直去的性格,平日裏最見不慣的就是這種欲言又止的模樣,現如今見阿麥也是這副表情,心中不禁有些厭惡,更沒好氣地問道:“有話就說,好好的一個爺們兒卻拿樣擺怪,像個女人!”
阿麥本來還有些矛盾,聽唐紹義這麼一說,便立刻壓下了心頭那點熱血,麵上露出十分誠懇的表情,故作擔憂地問道:“唐將軍,韃子行進得這樣快,我們真的能趕在他們之前到達泰興嗎?”
唐紹義見阿麥憂慮的竟是這些,不禁覺得有些好笑,心中的不滿隨即散去,伸手拍了拍她肩膀,笑道:“自然沒有問題。”頓了頓又想到她原本是不願意隨他趕去泰興的,不免有些詫異,“阿麥,你要隨我去泰興?”
阿麥一臉的忠義,睜大了眼睛正色道:“這個自然,我阿麥雖為鄉野粗人,不懂得什麼大道理,可對唐將軍的這身膽量卻佩服得很,唐將軍懷抱劉大人遺孤殺出重圍,亂軍之中仗劍而行,一身膽色實在讓我汗顏。如今國家有難,身為南夏男兒,怎可隻顧自己安危而置國家大義於不顧?”
她這一番豪言壯語說完,且不說徐秀兒已是感動地滿眼含淚,開始提前用看英雄的眼神來看她,就連唐紹義都使勁拍了下她的肩膀,用力抿了抿唇,點了點頭。
阿麥把背後的小劉銘又往上托了托,說道:“唐將軍,我們走吧,一定要趕在韃子之前到達泰興城,好讓泰興城有所防範!我們就站在城牆上等著韃子,看看他們這十萬大軍能把我們怎麼樣!”
話說完,阿麥都覺得自己無恥,尤其是看到徐秀兒那隱含著少女羞澀的崇拜眼神,更是隱覺慚愧。她推斷北漠人攻打泰興是虛,那麼趕在北漠人之前到達泰興城反而是最為安全的選擇。漢堡城是不能回了,當今之際唯有盡快趕到泰興,在戰亂之前渡過宛江逃往南方才是正道。宛江天險,就算北漠人把整個江北都打了下來,一時半會兒也不會攻過宛江,江南必是躲避戰亂的不錯選擇。
唐紹義和徐秀兒哪裏想到阿麥會有這許多打算,徐秀兒隻當她是頂天立地的熱血男兒,唐紹義對她的看法也大為改觀,把她之前的那些畏死行徑隻看作是一時的膽怯,現在想明白了,熱血上來了,自然是南夏的好兒郎了!
三人不再多說,沿著崎嶇的山路向東南而下,隻想著盡快地趕到泰興城。徐秀兒不肯再讓唐紹義背負,倔強地要自己行走山路,唐紹義見她從驚嚇中恢複過來之後體力也算不錯,便也沒有堅持,隻把阿麥背上的小劉銘接了過去,背到了自己身後。如此一來,三人的行進速度快了不少,待到中午時分,已是翻過了一個山頭。
唐紹義見阿麥和徐秀兒兩人都顯疲憊,自己背上的劉銘也開始哭鬧,便揀了一個靠近溪水的地方歇腳。此時正是初秋時節,溪水清澈,淙淙地從山上流下,在山石上激起點點水汽,讓人看了頓覺清爽。
徐秀兒在水邊仔細地洗了手臉,然後把唐紹義背上的孩子接了過去細心照料。唐紹義騰出手來,直接趴到溪水邊,一腦袋紮下去,好半晌才從水中抬起頭來。旁邊,阿麥本想捧水洗臉解暑,低頭時看到自己水中的倒影,遲疑了一下,卻又作罷。
阿麥懷裏還存著幾枚初進林時采摘的野果,此刻拿了出來與唐紹義和徐秀兒分食。徐秀兒先挑出好的來喂小劉銘,阿麥則拿了自己的那份野果,獨自坐在水邊啃食,眼睛不時地追隨著溪水中輕快遊過的小魚,直想怎麼能去抓兩條來解解饞。她多日不見葷腥,早已饞得眼冒綠光。
唐紹義低頭看手中的兩個青果,腦子裏卻仍想著初進山林時北漠人的奇怪舉動,砍了那麼多的樹枝,也不知韃子是何用途,想著想著,臉上突然變了顏色。
阿麥那裏還肖想著溪魚,猛然聽到唐紹義的一聲“哎呀”也是嚇了一跳,忙向他那裏望去,見他緊握著拳頭站了起來,在原地轉了兩圈之後恨恨說道:“中了韃子的奸計了!那些樹枝定是韃子拖在馬後掩人耳目用的,他們攻泰興是虛,恐怕別有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