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夜晚,來的很快。
千寒被三個警察拉到一個黑漆漆的房間裏,還沒進去就能夠聞到一股臭味,而且不知道從哪來的風,亂串著把臭味卷到房間內外。千寒做了個幹嘔的動作。一個警察把門打開,門立即被風晃得咿呀作響。等門關上了,燈打開了,千寒的身體被綁在了一張椅子上,腳被放在另一張與椅子齊高的板凳上。一抬頭,是一盞昏黃的搖搖欲墜的電燈,燈泡上有許多小黑點,估計是蒼蠅屎之類的。窗邊的牆根上,有一拳頭大小的破洞,風從洞中灌進來,嗚嗚作唱。
千寒想要知道他們究竟要玩什麼花樣。
“再問你一次,說還是不說?”一個滿臉橫肉的警察瞪著他那雙像是十天十夜沒有合過的眼睛問千寒。眼球渾濁而布滿血絲,眼珠像是別人吐的一口老痰。
千寒不回答。
那個警察擺擺手,示意他的同夥(又或許是下屬)可以動手了。
他們把一些像一般的枕頭那麼粗大的木塊搬到千寒腳邊,墊上一根在千寒的腳跟下。
千寒麵無難色。
兩人都看了對方一眼,然後繼續加碼。
幾塊木頭加完了,他們見千寒還是沒有動靜,於是毛了。
其中一個把掛牆上的鞭子拿下來,結果兩手用力一拉,繩子就斷了。
“奶奶的,那幫孫子這麼快就又使壞了一條好鞭,”另一個白了一眼那鞭子,“用小刀吧。”說著一邊盯著千寒無表情的臉一邊從褲兜裏掏出小刀。
“先把舌根給割了。”滿臉橫肉的警察往座椅上靠了靠,座椅發出咿呀聲,聽起來像是一種警告。
拿小刀的警察對他點了點頭,另一個警察從一個抽屜裏找出了用長尾夾夾住開口的半包鹽,吸了吸鼻子,向千寒走去。
千寒的嘴怎麼撬都撬不開。
那個拿小刀的警察於是給他嘴上來了幾拳,卻不料自己的拳頭青紅了。
千寒的表情依舊木然,他扭過頭來,嘴唇微微張開,動了動眼珠。他生氣了。
空氣似乎已經凝固了,隻有風還在固執地呼嘯著。
拿鹽的警察放下鹽,掏出自己的小刀,正想要往千寒腿上插,不料身體突然僵硬,再看一眼腳下,一層冰正從腳底蔓延上來。
玻璃窗突然全碎了,灑落一地清脆。風吹得更猛了。
三個警察都凍住了,包括那個滿臉橫肉的家夥。冰爬滿他的臉,爬進入他驚恐的雙眼,將那兩口老痰凍成了琥珀。
同樣結冰的還有綁住千寒的繩子,最後它們被凍碎了。
至於那盞昏黃的燈,搖曳得更厲害了,地上的影子也跟著搖曳著,陰影與昏暗的燈光在千寒的臉上交替劃過。
窗邊,一個將自己裹得緊實的人正背風站著,用他那亮如夜間貓眼的眼睛盯著千寒。
“你來了?”千寒張嘴說道,聲音有些沙啞。
“不是你要我來的嗎?”那人反問道。
“我知道你必定不會想要見她。”
“還沒到那個時候。”
“那你又為何要來?”
“朋友邀請,盛情難卻。”
“我不是你的什麼朋友。”
“從今往後,就算是朋友了。”
千寒斜著眼看了來的那個人。“你守護了她那麼多年,到底為的是什麼?”
“年輕人說話太直,總是要吃虧的。”
“年輕人?”千寒嘴角微微一笑,“我都快要在這個地球上活膩了。”
“十一空間是一個讓人無論在身體還是在心智上都成長或者衰老緩慢的空間,即便你活了幾億年,也不過是像打了個盹,過分的安逸是不會有太大的成長的。”
“是嘛?”千寒抬起頭,看著還在風中搖曳的電燈,一種莫名的傷感湧上心頭,籠罩著他的臉龐。
“怎麼?被我說中了嗎?”來者將衣服裹緊一點,坐了下來,右手食指開始在地上畫著圖案,“想開點,年輕人,世上的事情總是好壞參半。”
千寒握了握拳頭,將盯著電燈的視線移開,麵對著來者也坐了下來。
來者的臉龐被大大的夜行衣帽遮住了一大半,隻能依稀看見下半張臉,而且下巴和人中部分被密密的白胡子遮住。
“但是現在,”千寒把身子稍稍往前傾,“我的朋友想要知道她的身世之謎。”
“你的朋友沒有你想象的那麼堅強,我的孩子。”
千寒皺了皺眉。
老者停止了畫畫,接著嘴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微笑,然後站起來整了整衣襟。“我該走了,後會有期,我的孩子。”
千寒愣愣地杵在原地,過了一會,他慢慢走到老者剛剛坐下來的地方,發現地上有一個閃光的標誌,蹲下來一看,發現是一個類似徽章的圖案,兩個同心圓的中央一隻麒麟的頭被釘在一個十字架上,外圍的圓環是一排龍膽花由生長到凋謝的過程,一共七朵。
千寒伸手去觸摸那個標誌,標誌就變成紫藍色的亮光,慢慢渙散了。他又突然麻利地站了起來,迎風看著破窗外燈火通明的世界被一團黑暗壓著,自言自語道:“這漫長的黑夜,原來才剛剛開始,嗬嗬。”
事實卻是,這漫長的黑夜,總要有人徹夜清醒著麵對。
文琴一個人東躲西藏地回到家中,洗刷完畢後便全副武裝地等待客人來訪。
她穿著特種女兵的衣服(從小就夢想著成為特種女兵),褲兜裏放著雙麵膠、繩子和高濃度酒精,衣服的口袋裏放著手帕、小刀和小手電筒,房間的顯眼位置還擺放著防狼水、電棒、拳擊手套等防禦工具。她熄滅了家裏所有的燈,站到房間的窗台上,她向下眺望街景。
大街上空蕩蕩的,人煙稀少得很,偶爾不知從什麼地方傳來幾聲狗吠,聲音在飆高後又急促地歸於平靜,好像一把尖刀要故意劃破這夜的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