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輯人間之奇 如詩的旋律
——外環路速寫公元1993年芳歲初開孟春方臨,興國寺內的幾株摩天古樹梢頭剛剛吐出絲絲縷縷的鵝黃,郎茂山前的高坡上忽然爆起一陣鞭炮。那鞭炮宏亮高亢而又綿長遒勁,從郎茂山沿發家嶺、燕翅山、黃河公路大橋一線擴展而去,漸漸地化做了開山平壑的炮響,從孤寂荒僻的郊野山路,傳進市聲喧騰的街巷。於是,那條綿延曲婉的城外線路,無形中彈撥起幾百萬濟南人民的心弦。
建什麼、缺什麼——一個女教師提出的問題“濟南是我們的家鄉,有誰知道濟南眼下正在修建什麼嗎?”
這是第二節課即將結束時,省實驗小學三年級四班二十一歲的女教師魏華,麵對五十八名同學提出的問題。
問題來得突然,課堂上還是舉起一隻手,一個名叫劉克麗的女同學回答說:“外環路。”
“回答正確。那麼你知道建外環路最缺的是什麼嗎?”
劉克麗搖搖頭坐下了,課堂上沒有人再舉起手來。
“那麼我告訴大家,建外環路最缺的是錢。外環路是我們家鄉的一件大事,大家說我們應不應該表達一點心意呀?”女教師文靜的麵龐上透出幾分激情。她也是昨晚剛從電視和報紙上得到消息的。道路交通是一個城市的血脈,一個現代大城市沒有發達的道路交通是不可想象的,外環路已成為巴黎、莫斯科、北京等世界上許多大城市的拿手好戲。濟南的外環路始建於1990年,西、北外環幾乎是同經七路、濟南機場同時竣工的。東、南外環因為要穿山越嶺,工程艱巨、耗資大,一直停留在圖紙上,有人甚至預言十年內沒人動得了。為了適應改革開放的新形勢,開創濟南工作的新局麵,新一屆濟南市領導班子上任後,毅然把打通東南外環路做為“天字第一號工程”和“帶動各項工作上新台階的突破口”,市委主要領導同誌為此立下軍令狀:外環路年底通不了車惟我是問;市五大班子成員帶頭借款捐款。這在全市引起了強烈反響。魏華正是被那消息打動了的。
“應該!”回答像預料的一樣脆亮整齊。
“那好,請同學們回家後把問題向你們的家長提出來,請他們回答。”魏華知道,孩子們的儲錢罐也大都是由家長代為保管的。
回答出奇的一致。第二天一早,五十八名同學無一例外,捧出了五十八顆稚嫩赤誠的愛心。
與女教師提出的完全相同的問題擺到退休幹部王光英麵前。對於濟南人的生存環境,王光英有著特別痛切的感受。她家緊傍大緯二路,每天通過這條南北貫穿線的車輛天知道有多少!白天還好說,晚上,每到九點以後,各種大型車輛、拖拉機轟鳴而過,徹夜不息,使人難以入眠。更糟糕的是,丈夫患腦血栓已臥病十一年。
十一年,這對老夫妻遭受的磨難誰能說得清?倘若外環路建成,外地車輛被甩到郊外,那該是多麼值得慶幸的事情啊!王光英拿定主意要表示表示心意,可家有病人生活原不寬裕,加之孫子們小花費大,她找來找去隻找出一百來塊錢。她覺著寒磣、拿不出手,又翻箱倒櫃找出僅有的一張存折,湊足了五百元,然後闖進市委大門,親手交到有關同誌手裏。
外環路籌資,市裏原本沒打農村農民的譜兒,但從北京開人代會回來,聽市裏介紹過情況後,李春圃認定這是天大的好事,征得黨委一班人同意後,立即把一張十萬五千元的支票親自送到市委領導同誌手裏。李春圃的行動,引起了與他隔市相望的段店村總支書記祝德福的共鳴。西外環從段店穿村而過,這位頗有幾分傳奇色彩的人物正運籌馳騁,為實現他的“大商業街”計劃而奔走,手頭非常拮據,但不表示表示於心不安。與兩委成員商量後,他從村裏擠出十二萬,幾個幹部又自掏腰包湊了個八千八百八十八。十二萬八千八百八十八元人民幣,帶著祝福和數千段店群眾的祝願——十二個月都發,飛上了外環路工地。
穿過塵世的雲煙,相同的問題飛上了原本全然不相關的寺廟、教堂。寺廟、教堂實行的是信仰自由、宗教自養,一切開支全靠香火錢、施舍錢,很是清貧。興國寺主持、七十一歲的法光法師每月也隻有幾十塊錢生活費。但他念過一聲“阿彌陀佛”之後,當即拿出兩千元,徒步下山,親自送到市有關部門。蓬萊院是個剛剛恢複不久的小廟,香火錢不多,廟內神像又急等修建。七十二歲的女道長楊元菊,也硬是拿出二百元“布施”給外環路。“修橋鋪路古來就是善舉,再說國興教才能興嘛。”曆盡滄桑的楊元菊好不豁達暢朗的一副神情。
元亨酒店老板徐明,在酒店剛剛開業、經營虧損的情況下,臨時借了工人的工資,捐款兩千元。工人新村二小一千三百二十名師生捐的兩千多元零花錢,裝了半布袋,使天橋區的工作人員費了好一番功夫。市城建局老幹部在沒有要求和任務的情況下,自定標準,每人捐款四百元。美籍華人張大同、利源飯莊老板楊利遠,匡山、張莊以及省、濟南軍區機關和各大企業,紛紛慷慨解囊……
如果有人認為,捐款借款者即使不是為了得點利起碼也是為了求個名,那就錯了。實驗小學那位提出“問題”的女教師,甚至不知道款該交到哪兒,市委辦公廳為此致信感謝時,她把信給同學們讀過便藏起來,直到我去采訪校長才知道這件事。更讓人稱奇的還是一位名叫劉肖龍的罪犯。他二十二歲,今年二月初與一位同夥搶劫一輛出租汽車後發生火並,腸子上被打穿了十幾個洞。躺在收審站的病床上,他悔恨不已,托人讓父母從他的生活費裏拿出六百六十元捐給外環路。他寫了一封信,署名為“一個犯罪青年”,並再三囑咐不要暴露出他的名字。名字是市裏一位同誌無意中從信背麵的一行鉛筆字上發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