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0章 後記:家園漫筆(3)(1 / 2)

2010年,我以差不多一年的時間采訪“林改”,即集體林權製度改革。為什麼會有這麼一場改革?山區林區的農民說:“集體林就是書記林、幹部林,他們想砍就砍,想賣就賣。”賣木材所得到了哪裏呢?山民有形象的比喻:“賣一根木頭,農民得一個小板凳;賣一根毛竹,農民得一雙筷子。”其餘的呢?全到了官員和商人手中。“林改”最核心的部分是在不改變所有製的前提下,把山林地塊基本平均地分到每一家農戶手中,林業部門除控製采伐數量外概不幹涉,國家發《林權證》,受國家保護。這一年采訪,我得到的最欣慰也最激動人心的體會是山民告訴我的九個字:“山定權,樹定根,人定心!”而同為集體所有製的耕地,在地方官員的掌控濫權下,一直為“強拆”“強占”的陰影籠罩而處於不穩定的狀態中。地安則民安,地不安民何以安?造城運動最深遠的危機,是中國農村農業的萎縮,使城市失去屏障,而耕地的減少直接引發的則是糧食危機。1978年至2012年,中國的糧食產量僅以數量看從3.05億噸增加到5.9億噸,增長93%。進口依存度卻從6.2%增加到12.9%,翻了一番。供給的增長趕不上消費以及奢侈的增長。

“糧食緊平衡是我們現在的狀態”。所謂“緊平衡”其實就是糧食供給的緊張關係,在水稻專家馬榮榮看來,此種脆弱的“緊平衡”,麵對任何風險都將釀成大禍,“例如戰爭、動亂、災難來了,糧食就有困難了。基本的口糧如果有10%的不足,社會可能會出現動亂;如果有30%的不足,那就完全亂了。”(《作家文摘》,2013年7月9日第16版)

到了那個時候,人們才會發現房子不能吃,金條不能吃,那新城高樓之下,原先是我們的土地,是農民耕種五穀雜糧的土地。城鎮化被忽略的一種現象是,農村已成為空巢,農村太窮,農民太苦,幾十年未有變化,青壯年農民寧可打工,寧可挖煤,也比種田賺錢!馬榮榮說:“這30年農業人才嚴重流失相當嚴峻,已經到了無法控製的地步。”(《作家文摘》,2013年7月9日第16版)馬先生說的是農業科技人員,另一方麵,作為農業生力軍的青壯年農民,他們的流失而成為農民工,使筆者想到的是:

因為沒有一塊安穩的土地。

因為穀賤傷農的長久貧困。

因為一切向錢看的導引。

中國農民要麼失地,要麼已經不再如我們的祖輩那樣,流連土地了。

農村城鎮化的第一要務是:拯救土地,拯救農村,也就是拯救中國。

造城運動的奇聞,據報載,尚有三則不可不錄:

延安削山造城;

蘭州正在夷平百多座荒山,填平山穀,造蘭州新城;

神農架削平五個山峰建機場……

水啊水:2700多條河流因何消失?

2013年3月26日,國家水利部、國家統計局發布《第一次全國水利普查公報》,100平方千米及以上的河流為22909條。相比50年代中科院以1:30萬地形圖的數據估算出來的5萬多條少了2700多條流長100平方千米及以上的河流。

2700多條河流到哪兒去了?因何消失?需知這些河流並非是幾十千米流程的河流,而是100千米及以上的河流,當土地、河流不再眷顧我們,等待著家園命運的又是什麼呢?普查領導小組辦公室給出的答案為:50年代的5萬多條河流是“估算值”(《北京青年報》,2013年3月27日A7版)。後來的解釋除去統計差異外,又歸咎於水土流失和氣候變化。這一解釋有其合理的一麵,尤其是氣候變化對全世界水資源影響的證據,世人皆可看到。但,一切都是因為氣候變化嗎?我們在不同程度上汙染了幾乎所有地表水,乃至局部地區的地下水;工礦企業千方百計地向江河直接排汙,從而毒害大麵積耕地,等等,與氣候變化何幹?這種解釋的不負責任有二:其一對20世紀50年代的普查輕率地以“估算”名之,是對前輩科學家的極不尊重,如要坐實“估算”,則應公開當時普查的資料;其二,它掩蓋並推卸了政府官員治水無方、治理不善的責任。倘要問責就隻能問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