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6章 神聖的守望,以森林的名義(18)(2 / 2)

兩年前,因為我寫的一篇報告文學《傾聽大地》,北京158中學、161中學的同學們舉行了主題班會,孩子的聲音顫抖著警醒了疲憊的我:

161中學賀南華同學說:我們要警告那些肆意踐踏土地和土地上的綠色的人們,難道你們願意自己的後代生活在一塊沙漠化的土地上嗎?沒有了對森林、土地的愛,所有的物質都是蒼白而冰冷的。你們沒有權利毀滅土地,因為土地不僅是你們的,更是我們的,正如未來和綠色屬於我們一樣。

161中學趙欣同學說:大地是寬容的,就跟我們的母親一樣,它總是承受、忍耐、默默無聲。但實際上越來越多的自然災害告訴我們,大地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閃電是警燈,雷鳴是警報,暴雨是傷心的淚。從古樓蘭的滅亡到今天萬裏風沙線的侵襲,都是對人類的懲罰。我要向所有的人,尤其是手中有權力的人說一聲:沒有了土地,沒有了森林,你們的後代——我們以及我們的後代怎麼生存呢?

中國人喜歡開會,誰能聽見孩子們的聲音?

“石在,火種是不會絕的”(魯迅語)。孩子們畢竟發出自己的聲音了,而這聲音——無論是多麼微弱的聲音——隻要是代表了正義和未來的,那麼它就是有生命力的。

聲音的回溯,對健忘的中國人來說,不僅是美好的而且是必要的。

1930年5月5日,上海大陸新村寓所,魯迅寫《〈進化和退化〉小引》。

《進化和退化》是周建人的譯著集,其中有涉及中國沙漠南徙及當時國人普遍的營養不足問題,魯迅為此寫道:

這是譯者從十年來所得的將近百篇的文字中,選出不很專門、大家可看之作,集在一處,希望流傳較廣的本子。一,以見最近的進化學說的情形;二,以見中國人將來的運命。

進化學說之於中國,輸入是頗早的,遠在嚴複譯述赫胥黎《天演論》。但終於也不過留下一個空泛的名詞。歐洲大戰時代,又大為論客所誤解,到了現在,連名目也奄奄一息了。其間學說幾經流遷,兌佛黎斯的突變說興而又衰,蘭麻克的環境說廢而複振,我們生息於自然中,而於此等自然大法的研究,大抵未嚐加意。此書首尾的各兩篇,即由新蘭麻克主義立論,可以窺見大概,略彌缺憾的。

但最要緊的是末兩篇,沙漠之逐漸南徙,營養之難於支持,都是中國人極重要,極切身的問題,倘不解決,所得的將是一個滅亡的結局。可以解中國古史難以探索的原因,可以破中國人最能耐苦的謬說,還不過是副次的收獲罷了。林木伐盡,水澤湮枯,將來的一滴水,將和血液等價。倘這事能為現在和將來的青年所記憶,那麼,這書所得的酬報,也就非常之大了。

然而自然科學的範圍,所說就到這裏為止,那給與的解答,也隻是治水和造林。這是一看好像極簡單、容易的事,其實卻並不如此的。(《魯迅全集》第4卷第252~253頁)

為什麼說“其實卻並不如此的”呢?

魯迅引了史沫特萊女士《中國鄉村生活斷片》中的兩段話做證,說的是因為軍閥連年混戰加之自然災害,北京南苑農民“沒有收成,沒有食糧,沒有工做”,“南苑在那時,除了樹木之外什麼都沒有了,當鄉民一對著樹木動手的時候,警察就把他們捉住並且監禁起來”。

魯迅緊接引文之後寫道:

所以這樣的樹木保護法,結果是增加剝樹皮、掘草根的人民,反而促進沙漠的出現。但這書以自然科學為範圍,所以沒有顧及了。接著這自然科學所論的事實之後,更進一步地來加以解決的,則有社會科學在。

社會科學要解決的當然是建立一個和平、公正,人民有工作做、有飯吃的社會——這實在是起碼的要求或者向往——否則貪官當道、汙吏橫行、貧富懸殊、民不聊生之下,誰能擋得住無衣無食的饑民剝樹皮吃、挖草根當柴火呢?

偉大的魯迅啊!

讓我們再重複這些偉大的智慧的聲音,年輕的朋友啊,把這聲音傳下去,傳給更多更年輕的人,然後發出你們自己的聲音,這時候我們將會看見:“在語言中,大地對著天空之花綻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