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佳荷以為,馮玥會對她這幾近於頑劣的行為進行下一輪無情的反駁。比如換辦公室鎖什麼的。然後她們互相謾罵互相詛咒,一個晴好的天氣裏,因為謾罵而口幹舌燥,因為對瞪而產生別樣情懷,於是乎難得再理別目光,懶洋洋的擁抱一起,親吻到地老天荒。
很可惜,這事兒並沒有發生。
自孟佳荷把桌椅板凳組裝完畢的那天之後,一連三日,馮玥的辦公室都關門閉戶。這有些反常,孟佳荷因此跑馮玥的辦公室就更加勤,可每次打開她的辦公室,總是失望,連桌上的茶杯都沒動過。
這不尋常的景象讓她有些內心惶惶卻實沒辦法兼顧到那麼多。她的時間被功課、賺錢互相拉扯到隻有片刻間隙能到馮玥住處看看有沒有燈光,沒有辦法再兼顧其他事情。
馮玥不科大的原因特別簡單——馮世昌病了。
老幹部曆年來都有福利性的高額的健康檢查。馮世昌向來害怕麵對死亡這件事,每年都被周蘭推著去,每年都會寧死不要。而今年卻有史以來第一次積極的前往。
果然,健康報告出來,數病纏身:糖尿病、高血壓、高血脂外加心房有些許雜音,這其實也算是老年男性海吃海喝一醉解千愁後總歸會患上的疾病,就連家裏最容易緊張的周蘭都覺得還好。而當馮世昌聽聞自己必須住院穩定血糖戒煙戒酒時,也認命的住了院。第一天風平浪靜。第二天馮世昌一起床卻把醫生到護士無一例外的罵了一遍,甚至自己把吊針給扒了扔掉,不許任何靠近自己。來一個護士他就指著點滴瓶裏的藥水,質問這點滴瓶裏滴的是什麼東西?為什麼會讓自己嘴巴發苦且一陣一陣的心悸,這一定是個陰謀,整個醫院都是個陰謀。到最後,甚至跨坐了窗台之上。
要不是主任醫師眼疾手快的給馮世昌打了一陣鎮定劑,有頭有臉一輩子的馮世昌這次就被自己斯文掃地了。這讓一向唯馮世昌馬首是瞻的周蘭急得團團轉,隻好一通電話把馮玥給叫到了醫院。馮世昌蘇醒後見到自己的心肝寶貝,張了張嘴,的確不鬧了,卻一疊聲一疊聲的重重歎息。醫生私底下對馮玥說,這極有可能是糖尿病引發的伴著狂躁行為的焦慮性抑鬱症,隻能先把血糖控製之後再轉入心理衛生中心治療。並且希望病家屬能各個方麵都給予配合,尤其是要讓老家心情舒暢,這樣病才會有動力積極治療。畢竟病已經出現自殺傾向,這抑鬱症範疇裏算最嚴重的一種。
自殺傾向,這四個字,沉沉的打馮玥的心裏。作為馮世昌的女兒,馮玥當然知道如何讓自己的父親心情舒暢。隻是。。馮玥坐醫院的長椅上想了半晌,抬頭、望天、低頭、絞著手。把手機拿出來又放回去,再拿出來又放回去。
這時候,一杵著拐杖,穿著病號服的老頭兒走到馮玥身邊,看了看馮玥,再看看旁邊也沒其他椅子,便坐了下來。而馮玥則依舊糾結要不要給路海濤電話這事上,忍不住便歎氣。
“姑娘,生病了?”好像病與病之間,病與病家屬之間都愛嘮嗑,似乎生病這種事情,如果大家都站同一起跑線上,就十分容易溝通和感同身受。這老頭兒見馮玥表情凝重,便起了開導她的心:“生生死死都是命,治得好就治,治不好就玩兒開心點,別想那麼多。”
“不是。”大約和陌生聊天更有安全感,馮玥抱著頭道:“是父親生病了,不知道該不該順著他的意思和他覺得對的交往?”
“們年輕都有這麼個毛病,總是不相信爸媽給自己選的選。”那老頭兒咳嗽了幾聲:“先不說那男適不適合,但總得給他個機會表現表現,讓父親開心開心吧。知道們這個歲數的,說沒就沒了。生無可戀知道不?”
“們都是這麼想的?”
“是不是這樣,要靠自己想了。”老頭兒說完這句,杵著拐杖,又慢慢踱到一邊去了。
馮玥看著這滿花園病的病容,對自己狠了狠心,撥通了好久以來都沒聯係過的路海濤的電話。
那日下午,五點半不到,路海濤便提著燕窩和冬蟲夏草到了病房。如果要頒發最佳準女婿獎,路海濤應該能拿到極佳的名次。大約因為他常時間都浸淫官場上的緣故,對於察言觀色的功夫極為了得,該說什麼不該說什麼就好像他腦子裏自動的形成了絕對的規章製度。沒幾句話就寬了馮世昌和周蘭的心。要是馮玥不拆穿,沒有會相信路海濤和馮玥已經快一個半月沒見麵,正瀕臨著“沒感覺算了重新找一個”和“就這樣唄,湊活湊活也算能過日子”的關卡。馮玥第一次高幹病房裏見到自己的父親和母親臉上有一絲愉悅的微笑。
循例,路海濤送馮玥回家。一路上路海濤除了有時候指著某棟建築物說“哦,最近們辦公室忙的就是這個項目的前期拆遷,有拆遷戶因為不滿又扛瓦斯爐上房頂了”和不停的換車載電台以外,他們之間幾乎沒有什麼對話。
直到路海濤把馮玥安全的送回到家,馮玥從路海濤的車裏鑽出來,路海濤才自己開了車門。路海濤這動作讓馮玥莫名緊張,忙回頭問:“什麼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