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槽書屋是很多年開在上海師大後門邊上的一個小小書亭,那時我還在讀研究生,每周都要去的。馬槽書屋架子上的書不多,三四百本,或者更多一些,然而是經過絕對值得信賴也是頗具眼光與水準的篩選。在大書店裏,找一本心儀已久或者能一見鍾情的書,有時猶如大海裏撈針。而“馬槽”,的確是一個精粹的彙集所在,對那些在大量的書目前“想入非非”又無所適從的文科生或者愛好文學的人,有一種得體而有向上意義的指引。
書亭很小,幾乎不能同時容納兩個人。我就站在玻璃的外邊,懷著必有所得的信心,眼光掠過書背上大大小小的粗體字。看中了,手指輕輕一點,書便向裏探出了身子,“馬槽”的主人把它完整地取出來,交到我手裏。
在“馬槽”,我幾乎收齊了米蘭?昆德拉在國內出版的所有小說,還與《大地上的事情》不期而遇,它的字字句句,發出銀子般的沉思、柔和與夢幻的光澤。理解作者葦岸在距離北京不遠的昌平小縣城裏親和、詩意、閑散的生活,在心裏把他視做一個純情樸素的好兄長。“作家生涯”裏那些短短、精純、詩意的小片段,很大程度上指導著我的選書與讀書。周鶥英在葦岸的書裏是一句話、一晃而過的人名,在我逐字逐句的閱讀中也不曾遺漏。
葦岸在書裏無數次以他少有的熱烈筆調談到他喜愛的美國作家梭羅及他的著作《瓦爾登湖》。買了《大地上的事情》的一年後,在“馬槽”與徐遲翻譯的《瓦爾登湖》宿命地相遇。由一本好書到另一本站在它背後的具有源頭意義的好書,“馬槽”是一把總鑰匙,葦岸是一個指引者。我想念著北方,在天明地淨的昌平,還有一個純粹的、讀書的、熱愛文字的人。雖然,我隻遇到過他的一本書,但有了這一本書,就已經足夠了。
書店的午後,有一種適時適地的閱讀的快樂。我常常會想起這樣一個問題:很多人,一輩子都在讀書,陷在冗長而美妙的夢幻般的閱讀中,不可自拔。他們往往一輩子也沒有留下過一個字,然而對書的品味能像星星洞悉大海一樣深遠。我稱他們為書的鑒賞者。這些書的鑒賞者和更多的書的生產者,究竟誰更快樂一些呢?
我很滿意自己目前的寫作的職業與書和閱讀息息相關。在某種程度上也可以說,在無數個書店的午後,我找到了無止境的安生立命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