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墨意識模糊,他不知道自己在哪,隻知道身在一片讓他感覺很冷的地方。這裏有刮麵如刀的刺骨寒風,有一腳踏入可以沒過腰身的萬載積雪,還有砍不盡的魔族頭顱。
他拖著異常疲憊的身軀,撥開迎麵風雪,被魔氣侵蝕的劍尖落在雪中,嗤嗤作響,將白雪融化成觸目驚心的紫黑。
飲魔劍殺過太多的魔族,沾染魔氣過剩,以至於這柄曾在名劍榜上高居前十的名劍,現在卻成了柄不折不扣的魔。
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還算不算是人。
曾仗劍將南疆萬魔眾年輕一輩捅了個通透的白衣劍仙,如今卻渾渾噩噩的浪跡於北域的茫茫風雪。
當年他親眼目睹師弟慘死在魔域六皇子手中,雙目血淚橫流,隻刹那就被昔日糾纏不清的心魔吞噬。曾經他隻能無力的看著大師兄為保護他們甘願以性命殿後,如今師弟也同樣慘遭魔族毒手,新仇舊恨的怒火,隻短短一會就將他的理智焚至虛無,就此再沒回過青雲山,隻憑著本能的狩獵直覺,手提飲魔劍,一頭向下魔氣的源頭—北域之外撞去。
如今北域外看似亙古不變的茫茫風雪下,是無數昆侖人用滿腔熱血一點點從魔族手中啃下來的。如今的北域之外,經常可以在腰深的雪堆中,翻出許多座默默無聞的無字碑。
仙道盟為了能夠準確掌握魔族大軍的一舉一動,前後往北域之外派遣過數以萬計的精銳修士組成的隊。
這些如同撒豆般撒進茫茫風雪中的精銳隊,活下來的幾率隻得五五參半。能在事後功成身退的隊為了祭奠那寫逝去的靈魂,就原地在屍骨旁修建起一座無字碑。世上文字數碑字最悲,因為都是陽間人寫給陰間人看,那便索性不刻。
每一座深埋雪中的無名碑,就代表有一名仙道盟修士長眠於此,而那些整隊命喪魔族先鋒之手的仙道盟修士,則連留下一座無名碑的機會都沒有了。
他顛了顛背,背上灑出兩蓬鮮血,落在雪中,觸目驚心。
原來他身上竟背負著一名雙臂盡斷的仙道盟修士。
仔細看去才知道,原來自斷臂流出的鮮血剛落進雪中,就被鵝毛大雪蓋住,以至於走出很遠,都見不到半點血跡。
已然入魔的雲墨自從師弟死後,就再沒合過眼,幾度春秋都在這似永遠看不見盡頭風雪中殺戮魔族。
但現在,他真的油盡燈枯了。
他緩緩跪在雪中,淩亂的長發遮住臉龐,嘴中吐出的紫黑色魔氣溶解一片白雪。那雙臂盡斷的仙道盟修士看裝束,不難得知是出身昆侖。隻見他艱難的從雲墨背上翻滾下來,看著垂首喘氣的雲墨,眼中閃過歉意,苦澀道:“之前聽其他隊談起過,有名厲害的魔族叛出魔域,見著那些魔物魔修就痛下殺手,不論自己是否受傷,隻管徹底殺光為之。”
“我以前信以為真,沒想到今給我撞上了,隻是沒想到那所謂叛出魔域的頂尖魔修,竟然是咱仙道盟的高手。但看你這幅模樣,應該吃過很多苦吧?至少比我們是隻多不少的。之所以甘願入魔,想必也是有你自己的難言之隱吧?”
“這年頭,誰家都有本難念的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