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棠坐在小院的廢棄磨盤上,聽著屋裏傳來的爭吵聲。
“不行,我不答應!”這是個女聲,尖利的聲調昭示著她的憤怒。
一個男聲低聲下氣地說著什麼,似乎在懇求。
可惜女聲一點也不打算寬容,仍然高聲叫道:“她一個什麼都不會幹的小丫頭,留在家裏能做什麼?病病歪歪不說,還傻裏傻氣,你以為家裏好過嗎?為了湊少樂的束脩,我們快連米也吃不起了,留她在家,你是想讓我們娘兒倆都喝西北風嗎?”
聲浪一浪高過一浪,那男聲更加弱勢了。
江小棠眼角的餘光瞥向院中另一側的少年。這少年大概十三四歲,高高瘦瘦,臉龐清秀。他身上穿著白衫藍袍,簡潔的樣式看起來像是某個書院的製式衣袍,俗稱校服。
他本來拿著本書在背,此刻完全被屋中的爭吵吸引了注意力。不知道聽了多久,他臉色漲紅,拳頭緊握,似乎在克製自己。
感受到江小棠有意無意投過來的視線,少年終於忍不住了,他三步並作兩步跑到屋前,用力推開門,高聲叫道:“夠了!”
爭吵一停,屋中一男一女轉過來看著他。
兩人都是三四十歲光景,男的穿一身褐色短打,身材健壯,額上有深深的抬頭紋,一看就是做慣了粗活的人。女的窄袖舊裙,頭發略微有些蓬亂,露出的一雙手粗糙布滿厚繭。
少年心中一陣刺痛,但還是說出口了:“如果需要賣掉妹妹給我湊束脩,我寧可不去書院!”
“少樂,你說什麼?”女人急急地道,“你不去書院,怎麼入道?不能入道,成不了修士,以後哪來的前途?”
少年額上青筋跳起:“如果要賣掉妹妹,才能給我湊學費,我就不去!男子漢大丈夫,養不了家,還要妹妹賣身給我上書院,我……我上書院又有什麼意思?!”
“少樂……”
“不用說了!”似乎擔心自己會反悔,少年猛地轉過身,丟下一句,“如果回來妹妹不在了,我就永遠不去書院!”
少年匆匆跑出院子,似乎覺得對不起江小棠,連個眼神都不敢給。
“少樂!”女人在他身後高喊。
男人走過來,低聲勸道:“少樂都這麼說了,你就聽一聽吧……”
“都是你!”叫不住兒子,女人憤怒極了,把一腔怒火發泄到男人身上,“要不是你無能,怎麼會連兒子上書院都供不起?”
男人閉了嘴,明明很高壯的身材看起來矮了一截。
女人還不解恨,又狠狠瞪了院子裏的江小棠一眼,罵罵咧咧地回屋裏去了。
男人垂頭喪氣,從牆角拿了根扁擔,出去了。
不多時,女人拿了一大簍奇形怪狀的草葉出來,倒到院角的大盆裏,開始搗汁。
墨綠的汁液流出來,散發出刺鼻的氣味。
整個過程中,連看都沒看江小棠一眼。
江小棠站起身,拿了院子裏另一把大木錘子,走到盆邊,跟著錘打起來。
女人動作一停,推了她一把:“去去去,這可不是你玩的地方,玩壞了,菜糊糊也沒得喝!”
江小棠不過十一歲的身體,又一向病弱,被推得一個趔趄,差點跌倒。不過,她穩住身體,又繼續拿著木錘打了起來。
這一次,女人沒有推她,眼睛裏閃過不明的光,盯著她看了一會兒,不再理會,拿起手中木錘繼續搗汁。
兩人就這麼沉默地幹著活。江小棠人小力弱,但還是咬著牙堅持。
半個時辰後,那一簍草葉完全變成了汁液,被女人小心地裝到了一個大瓷罐中。
江小棠一屁股坐在廢棄的小磨盤上,氣喘籲籲。
她的手臂在不自覺地發抖,一點力氣也用不上。整個人暈暈的,好像隨時都會暈過去。
這個身體太弱了,她在心裏想。
女人又從屋裏拿了一簍草葉,錘打起來。
江小棠從磨盤上滑下來,想繼續拿起木錘,卻聽到女人的聲音:“你不用動了,要是再生病,想讓你哥哥跟我翻臉嗎?”雖然充滿不快,但不像剛才那麼凶巴巴。
江小棠猶豫了一下,將手中木錘放了下來。
這個身體確實太弱了,剛才的錘打,已經用盡了她全部的力氣。
可就這麼坐著也不行啊,她看了看院子,從堆著雜物的角落裏拿了個小背簍,低聲說了一句:“我出去找找野菜。”
女人看著她的背影,眼中閃過一絲詫異。
江小棠出了小院,繞過滿是亂石的坡路,往後山走去。
偶爾,她抬起頭時,能看到遠處光芒飛縱的影子,那是飛劍留下的痕跡。
沒錯,這是個修仙的世界。
江小棠也不是原來的江小棠,她意識清醒過來剛剛一年。
醒過來的時候,這具身體虛弱到了極致,她迷迷糊糊地躺了幾個月,才慢慢清醒過來,花了整整一年,剛剛養得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