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港處的清晨流動著一股腥膻之味,即便是在這人群中,素袍依然被風吹得抖動。
停至鹹魚幹攤前,那賣貨郎微微一愣,便扯出一張笑臉開始介紹。聲音有些啞澀,臉色不是很好,那雙眼睛不知是被海風吹得還是如何,紅通通泛著血絲,似乎許久未休息好一般。
沈觀書細長的雙謀中帶了些探究之意,指著攤上的鹽漬海帶,問道:“這個如何賣?”
賣貨郎暗暗瞟了兩下眼珠,笑道:“不貴不貴,一斤十文。客官是外地來的吧,這個可以買了帶回家鄉去,比那新鮮的能放好久哩。”
沈觀書點點頭,卻又苦惱道:“我才剛到塗州,還是等回去的時候再來買罷,也不知你這海帶是不是最好的,我總得挑些不錯的帶走才是。”
賣貨郎眼中並無其他攤販那般急切,卻是接口說道:“客官,這塗州的海帶都不錯,您來塗州是來對了,要不要看點其它的,帶魚,小黃花……”
這攤子上的品相也並非是最好的,似乎都是海魚賣不掉鹽漬出來的。沈觀書眼中帶著好奇,仿若是第一次見到這般各式各樣的醃貨,並不知道隔一條街正是賣鮮魚的魚市。看了幾眼有些意興闌珊,正欲走,那賣貨郎也不攔客。這時似乎身後的人群擠了過來,一人往沈觀書身上踉蹌了一下,連帶著他慌忙朝前撲去,又怕撲到魚幹攤子裏,那隻手便慌亂地抓到了小販身上扶穩自己。
賣貨郎似乎嚇了一跳,可礙於沈觀書死死扣住自己,就怕上身撲進鹹魚堆裏,這般亂動了一番,方才被推攘過來的人忙告了罪。沈觀書籲了口氣,這才才尷尬地對著賣貨郎笑,手也伸了回來,“實在對不住。”
賣貨郎扯了扯嘴,搖搖頭隻說不用,那戴著鬥笠的頭複又垂下。沈觀書略略拍了一下素袍,便點了點頭,示意再逛其它。待轉身之時,雙眸中掠過一絲驚詫之色,那細長的眸子微微蹙了起來。
方才趁勢抓住了那賣貨郎的胳膊,手滑到脈搏處切了那麼幾息工夫,他有七分斷定,此人體內確實種了毒,而且時已多年,雖有解藥壓製,卻並非剔毒之藥。眉心的一點黑氣,縱使不用把脈他也明白,毒結於心,黑氣衝腦,身上又有若幹黑褐的斑點,隻怕發作的時候頭疼欲裂,奇癢難忍,比之淩遲還可怕。
卻不料他一下船就遇上了古怪,這塗州城看來也是個複雜之地。沈觀書暗暗記在心中,方才已經在那賣貨郎身上留下了氣味,他五官通靈,自然有自己的手段可以再尋到此人。
這樣走出了擁擠的人群,從空氣裏分辨出早點的香氣,就這樣悠悠地走著,饒有興致地看這處海邊大城。
鮮活的海魚,異鄉的美食,圓潤的廚子,絡繹的人群,這一切都是塗州城的美景。
沈觀書在攤點桌上留了三十文錢,對著攤主笑笑,起身便去車市。快要走到之時,不知前方有什麼人一直在攪亂,不過是去相鄰不遠的郴州城,非得一家一家的價錢問過去。大夥兒都是吃這口飯的,也有心思活絡的,一時之間這幾人倒也沒有引起許多人的關注,隻是撇撇嘴覺得他們太過斤斤計較罷了。
那問路的領頭人已經快走到車市的尾巴,沈觀書迎麵走來,目不斜視,身上背著方方正正的竹簍,恰是一副書生藥童的打扮。前方這問路人眉眼擠湊在一處,身量矮小,一看便是那等愛計較之人,正要詢問這最後二輛馬車,見沈觀書快要同那個男子談妥,心中一急,立時橫推過來,“那車夫,郴州多少價錢?”一邊說著,一邊伸手就過來拉扯。
車夫眉頭一皺,用了用力,一掙,大聲說道:“這位小哥已經得了先,我有活了,那郴州價錢大夥兒都一樣的,頂多就是多五六銅錢的價,你這人何必這般囉嗦計較。”這車夫早就看見這一前一後兩個人從頭到腳的問價,頗為不屑,鐵錚錚的漢子,作死的學個小氣娘們兒一般,瞧這個子這長相,一看就不是塗州人。
矮小男子眉眼裏閃過一絲狠戾,牙關緊合,一上午尋人不著的脾氣蹭得冒出來,巴掌就想甩過去。
那車夫還有些身手,一把抓住,蒲扇一般大的手掌像是逮小雞一般,重重地甩了回去,嘴裏哼道:“我韓大力雖是是個靠趕車吃飯的,也不是隨隨便便一個小男人能欺負的,不然東奔西跑有些人想賴錢,怎麼也能震上兩手。”
“你,你……”那矮小男子漲紫了臉,身後另一人頗有些不愉,終究怕多生事端,將矮小男子扯了回來,“咱們再去別處尋尋,這些人都不講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