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湄蘭重將兵書合上,凝視著“平陽兵典”四個字,淚水漸漸迷蒙了雙眼,白木槿清冷的身影浮動在她的眼前,心中惘然若失,不知是喜是悲。直到雲姑的聲音將她摧回了現實,“艾瑪的這些手下,我瞧著都是被她的攝心術所控製的,咱們幫忙解救她們吧”。
朱湄蘭順著雲姑手指的方向,果見一排素衣女靠著山壁站立,個個神情呆滯。雲姑和沈莫離合力點了那些人的睡穴。一通忙碌,待那十多個素衣女都陷入昏睡狀態後,已是天光破雲之時。三人都已疲累不堪,靠在石壁上沉沉睡去。
沈莫離一覺醒來,已經日上三竿,朱湄蘭仍在他的懷裏睡得正香,而雲姑早就醒了,正呆呆地望著他們二人。
沈莫離充滿憐惜地伸手理了理覆在湄蘭額上的亂發,轉頭對上雲姑的目光,眉宇之間,隱泛起憂慮之色。他仰起臉,盯住天上一片悠悠浮雲,出了好一會子神,終似下定了決心一般,將湄蘭輕輕抱起,走幾步,平放在前方的草地上,脫下外衣為她蓋在身上。而後他來到雲姑麵前,突然雙膝跪地。
“離兒,你這是做什麼?”雲姑驚惶失措。
“師父,請恕徒兒無狀”,沈莫離星目裏淚光閃現,“艾瑪說的話,是真的嗎?”
雲姑心中一驚,霍然起身,兩行熱淚順腮而下。她咬了咬牙,一口氣道:“是,她說得一點不錯,我是你的親生母親,你的養父母,是被我下藥害死的。”
“為什麼,他們對我有十八年的養育之恩,為什麼要害死他們?”沈莫離隻覺胸中一股熱血,衝了上來,全身一顫,不自禁的跪坐在地上。
“因為我的身份已經暴露,玉麵婆婆到淮安,就是要查探你的身世,我隻能趕在她之前下手”,袁瑛慢慢地轉過身子,她拄著拐杖隻是假象,這會兒卻真的顛躓得厲害,隻能倚靠拐杖支撐著身子。
她猛然回身,呆望了莫離一陣,幽幽道:“我別無選擇,一旦你的身世秘密泄露出去,不但白槿教的人會極盡全力要除掉你,那個昏庸無道的皇帝也不會放過你。而且,我痛恨你的養父母,我當年是看他們膝下空空,多年苦盼得子,又即將致仕歸鄉,遠離朝廷,這才忍痛割愛,趁夜潛入他們的住所,將出生才兩天的你,放在他們的臥房門外。可是,你那對糊塗的養父母,竟然逼你走仕途,那可是隨時會掉腦袋的差事啊,他們竟然將你往火坑裏推!”
袁瑛的話,字字如千斤巨石擊中沈莫離的前胸,他雖然極力在忍受著,但無法壓製住胸中沸騰的熱血,終於,輕輕咳了一聲,吐出一口鮮血。
“離兒——”袁瑛上前扶住沈莫離的肩頭,在他身前蹲了下來。她苦笑了一下,“如果你恨我,想殺了我替你的養父母報仇,那就動手吧,我不會怪你的”。
沈莫離呆坐望天,淚水滾滾,好一陣工夫,才擦幹臉上淚痕,黯然道:“娘,我這些年來不能在身邊伺候您,已經是大不孝了。若是殺了自己的娘親,我還有何麵目立足於天地間!”
“離兒,你還肯認我這個娘”,袁瑛悲喜交加,熱淚盈眶,“終於能夠聽到你喊我一聲‘娘’了”。
沈莫離肅然問道:“我的生父是什麼人?”
袁瑛麵容大變,額上汗珠直淌,她用哀求的口吻道:“我不能告訴你,希望你能體諒為娘的苦衷。”
沈莫離神情中隱現倦容,“也罷。在我的心目中,養父母亦是生身父母,我永遠都是沈家之後,也請娘能夠理解”。
袁瑛含淚點了點頭,她輕輕歎息一聲,拄著拐杖起身,“我去弄些吃的,你在這兒陪公主吧”。她一顛一顛地慢步向前走去,山風吹飄著她的緼袍敝衣,背影中流露出無限的淒涼。沈莫離望著她逐漸遠去的背影,心如劍穿。
袁瑛打了一隻山雞回來時,沈莫離還坐在原地發怔。
袁瑛暗暗搖頭,自己拾了些枯枝生火,將山雞架在上麵烤著。
直到袁瑛將一隻烤好的山雞捧到沈莫離跟前,他才清醒過來。他實在沒有胃口,卻不忍拂了娘的好意,隻得雙手接過來,勉強笑笑,說了聲“謝謝娘”,言語間有些生分。
袁瑛隻是歎氣,低頭默默。
沈莫離將那山雞撕下半隻來,將剩下的半隻遞回給袁瑛,溫言道:“娘,快吃吧。這半隻,我和公主分著吃足夠了。”
朱湄蘭筋疲力盡,這一覺睡得極沉。沈莫離喚醒湄蘭,撕下一片山雞肉,送到她的嘴邊。朱湄蘭頓時飛紅了臉,又不忍拒絕,加上她腹中也確實有些饑餓,隻好張口吃了下去。吃下了第一口,就無法再拒絕第二口,沈莫離不停的撕著山雞肉,送入湄蘭的口中。朱湄蘭也一口一口的吃了下去,不覺間,半隻山雞已吃掉了一大半。
沈莫離又要將山雞肉往湄蘭嘴裏送,朱湄蘭發現山雞已吃掉了大半,不肯再吃了,反握著莫離的手,將雞肉往他的嘴裏送。沈莫離拗不過,隻得張嘴吃下。
這時袁瑛走了過來,將自己手中的半隻山雞又給了莫離。“我沒有胃口,吃不下”,袁瑛黯然笑道,“看著你們吃,我也就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