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姐姐給我端來一碗藥,坐在了我身邊,不住的歎氣。
也是,這或許是她在這山中能過的最後一個夏天,秋天,秋天的時候,她就要和這一批的秀女們入南宮,也許會成為皇帝的萬千妃子中的一個,被人伺候也伺候別人,被人打壓也打壓別人,被人遺棄也不能抱怨。也有可能成為一個宮女,勞作打罵至死。對於她,唯一值得幸運的或許是她的哥哥也會跟著入京,到時候也許能得一官半職,親人在身邊,也算是一個安慰。
我想過代替她入宮,終於又不願意,沒有誰能夠輕易地把自己賣給別人,更何況我這種被別人賣過幾次,自由極少的人。
“姐姐也不必憂心,或許姐姐在南宮也能得到寵愛,榮華富貴呀。”我不知道怎麼勸說,隻能說這種連我自己都覺得惡心的話。
“妹妹是明白人,難道這麼久了你還不了解我?”她有些生氣,是啊,我剛剛的話,對她來說,是一種侮辱。她接著又說道,“我若是喜歡的,貧民陋戶我也嫁,我若是不喜歡,皇後於我又如何!”
我訕訕的不知道說些什麼好。也對,她這種女子,隻有真正喜愛她的才能發現她的好,入宮,看的是顏色。顏色,偏偏又是她沒有的。
“妹妹你容色過人,就是女人也會為你傾倒,難道你希望利用自己的顏色來換取榮華富貴?”她語氣冷淡了下來,問的毫不客氣。
我輕舒一口氣,“不管你信與不信,我曾經……我曾經用容色去為別人換取東西。”
她也不說話了,好像是我的憂傷語調令她不忍再問,轉頭看著山下的田野,稻子搖曳著金黃的色澤,在她眼中也點燃了一片金色光芒。
“官軍又要來收割農民的糧食了……”她歎息了一聲,再不言語。
馬車在官道上行駛,稻田裏的稻子已經收光了,路上卻新增了許多要飯的人。遠處的田野還可以再種一季稻子,如今隻好荒蕪著。豐收的季節,也是產生新一輪流民的高潮。魚米之鄉,天下糧倉的蘇杭,百姓倉裏沒有半粒米。稻子一熟,還沒曬幹進倉,官軍就來了,一季的辛苦,留給自己的隻有一個空米倉。我忍不住歎息了一聲。
陳氏兄妹坐在我對麵,外麵一個農夫趕著車,車子還平穩。陳家的哥哥坐在那兒直打盹。聽見我歎息,睜開眼睛看著我,我平時和他說的話都少,見得就更少了,如今被他這樣看著,也弄不清楚究竟是什麼意思。
“你覺得外麵的人可憐?”他開口。
“是呀,百姓流離失所,天下一片混亂,人,比雞犬好不了多少。”我如實回答。
“天下天下,無論什麼人都說天下,難怪這天下一片混亂。”他似乎不高興我的回答,有些氣急敗環。我不知該怎麼回答才好。
“哥哥,你毛病又犯了。”陳姐姐嗔怪的看了她哥哥一眼,也對我笑了笑表示歉意。我忙對她回以一笑,表示我沒什麼的。
“天下,天下……”陳家的哥哥還在那兒說著,“天下應該快要平定的……”
我很奇怪,怎麼他就敢篤定天下就要平定呢。“不知陳哥哥何以做如此之言?”
“天下一直戰亂了這麼久,從武帝至順帝……”他說的是北朝的皇帝,這我知道。“雖然武帝連著的幾代皇帝也算是統一了,但武帝好武,統一了之後也是四處討伐,國土迅速大增,連綿不知多少。之後的幾代皇帝也還好,懂得守成。”他頓了一頓,“劣根就是皇帝是胡人,胡漢分裂嚴重,漢族士子難以入朝為官,漢族百姓難以和胡人平起共坐,漢族百姓總是被剝削的沒辦法生活。初期,政府曾屢次命令地主減租,以後這種禁令也廢除了。仁宗二年,又下令在兩淮、江南“核實田畝”,但地主買通官府,隱匿田產,而官吏又欲借此以“多括為功”,結果把兩淮地區由農民耕作的沙堿土地,也作熟地充數。“苛急煩擾”,民不堪命,就在此時,激起了江西等地農民反對括田增租的鬥爭。後期,土地高度集中,胡人貴族已完全成為封建的大地主,各自占有大量的田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