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一

淩宜生摸了摸下巴,發現胡子已經長得很長了。他想等下該去理個發,不然房東看到他這副模樣會覺得他不像正經人。

他先打了個電話給房東,房東是個老太太,老太太說她女兒還沒回來,不過已經在電話裏跟她說了出租的事,估計沒什麼問題。淩宜生說:“那好,我下午就搬過來。”

中午,淩宜生就隨便吃了點東西,提了點簡單的行禮,慢慢在東橋上走。走到橋中央,見到很多人在圍觀著什麼,他斜眼過去,見是一個女子在扶著橋欄,眼睛望著江麵,身子已向前傾了出去。

橋上的風很大,她的衣服被吹得往後飄動,顯出了鼓鼓的胸脯,頭發也很淩亂。淩宜生感覺這女子有點不對勁,心想她是不是要自殺。便擠到她的身後,女子卻突然轉過身來,奇怪地盯著他。

淩宜生臉一下燥熱,說:“你……你不是要跳河吧?”

女子看一眼圍觀的人,臉上一紅:“我不跳河,隻是看看船。”

過路的人都嗡嗡地笑起來。

有個人說:“看船!益州人還沒看過船嗎?這女人也太有閑情了。”

淩宜生也笑了笑,轉身走開。

女子叫高音,跟丈夫離婚已兩年,現在帶著一個六歲的兒子住在娘家。日頭落下去時,她拖著倦倦的步子離開了橋邊。到了家門口,聽到裏麵傳來兒子和母親的嬉笑,其中還夾雜著一個陌生人的聲音。

高音推門進了院子,遠遠見客廳裏坐著一個三十左右的男人,瘦瘦的臉頰,有些臉熟,那人看到她,投過來一絲微笑的目光。高音一陣莫名的慌亂,高母介紹了一下,說是家裏新來的房客,是個畫家。

男人起身說:“你好,我叫淩宜生。”

高音突然發現,他就是剛才在橋上以為自己想跳河的男子,不由笑了:“怎麼是你啊?”

淩宜生也微微一愣:“這麼巧啊。”

高母對這個房客顯然很滿意,說以前租房的十個有九個是做生意,都不跟她多說話。高音覺得這男人聲音沙沙的,很好聽。聊了一會,高音精神好了許多,等高母走開,叫過兒子取了十塊錢叫他去買包煙。淩宜生慌忙說有,掏出一隻煙盒捏了捏,隻剩下一支。高音笑著說:“不用客氣,我媽還想跟你學畫呢。”指著那隻煙盒叫兒子去買。

等煙買回,高音已與淩宜生說了許多話,知道他是省城人,在一家雜誌社作美術編輯。聊到天黑,高音去做飯,淩宜生說要出去,高音說:“今晚就和我們一起吃吧?”

“不了,幾個朋友約了我去外麵吃。他們還不知道我在這裏租到了房子,我得去說一聲。”淩宜生撿起那包煙出了客廳。

高音“哦”了一下,心裏忽然有點空落落的。臨近中秋,風晾晾地吹過,院子裏的幾棵大樹嘩嘩地響著葉子。高音指著斜對麵靠院門的一間小屋說:“我在那屋睡,有事招呼一聲。”

淩宜生抬頭看了看,回頭正對上高音的眼睛,說:“改天,我給你畫張像。”

“那怎麼好意思,我這麼難看。”

“你真會說趣話。”淩宜生笑了笑,瞧了瞧表,出了院門而去。

高音臉上熱熱的,靠著樹呆了片刻。進了淩宜生睡的那間屋子,左右看了一番,裏麵的擺設她都熟悉,但有個男人來住,感覺那氣味就有些異樣。床上擱了一隻大挎包,她好奇心上來,去打開來看,見是些日用品,還有幾卷紙,猜想是畫,取一卷展開,是一幅稀奇古怪的畫,顏色塗得很燦爛,心想這個人還真是個畫畫的。

這一夜高音翻來覆去睡不著,一張大床顯得空蕩蕩,空得她心裏毫無著落,耳邊聽到淩宜生回來的聲音,已是淩晨兩點多鍾。

第二日一大早,有人在使勁敲門。高音穿著拖鞋,踢踢踏踏去開了門,一個短頭發女孩探進腦袋,問淩宜生在不在。淩宜生早已聽到動靜,從房間出來,女孩上去就捶他一拳。淩宜生打著哈欠說:“你還真找到了這裏。”

女孩神氣地揚了揚頭:“你還瞞得過我嗎?我爸讓我來興師問罪。”

倆人進了屋子,笑聲不斷傳出。高音苦笑一下,覺得昨晚那場失眠有些不值得。進了衛生間揉了揉紅紅的眼睛,腦子裏浮現出以前的丈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