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著另一巴掌也要緊跟著落下來，男生想也沒想就上前攔住了林倩遙的手。
“我看到了。”女生不解恨地掙脫著還要上前打出那巴掌，“在你借給穆和的《新概念英語》裏，夾雜著表白的字條。”
所有的動作在一瞬間停止，季千尋捂著臉，眼睛盯著林倩遙，眼神慌亂，有些不知所措。
“難道我對你不好嗎？你為什麼要這樣做？”說到這裏，林倩遙已經不能控製自己的情緒，“你這個賤人！大家都不喜歡你，我可憐你才跟你做朋友，沒想到你竟然做出這樣的事情！”
身邊的同學都開始議論紛紛，原本還有些可憐季千尋的目光紛紛變成了鄙夷。不時有“好賤啊”、“早就知道她不是什麼好東西”、“活該被打”這樣的句子灌入男生的耳膜，再看女生，她哪裏是林倩遙的對手，早就低著頭搓著衣角，有濕潤的液體從她眼裏一直滴落到桌麵上。
不忍心看到這樣的場景。
“那是我寫給千尋的紙條，隻是恰好她還沒來得及看就借給了許穆和而已。表白的話，是我想要對千尋說的。”
“——什麼？”一直怒氣衝衝地女生頓時消了氣焰，疑惑地望向男生。
事後許穆和親自來跟季千尋道過謙，無非又是“你不要跟倩遙計較”之類的話。每次都是這樣，季千尋有些麻木的看著男生英俊的臉，自從認識以來，他對她說得最多的話，就是讓她原諒林倩遙。
隻有她自己知道，林倩遙從來都不欠她。女生的直覺不是平白而來，那些敵意也並非隻是林倩遙的臆想而已。那張“我喜歡你”的紙條，確實是季千尋寫給許穆和的。
“你是喜歡他的吧？”徐井澤問她。
“以前是。”女生抬起頭，目光平靜，“你相信麼？在寫出那張小紙條的時候，我就已經決定，不再喜歡他了。”
“嗯？”
“人的感情非常奇怪，喜不喜歡也並不完全靠心去決定。有時隻是一個感覺，就好像我對學長的喜歡，我承認，曾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我迷戀他，無條件的迷戀他。所以當林倩遙接近我隻是為了顯示她善良的一麵給別人看時，其實我也可以說是利用了她。所以……徐井澤，大家不喜歡我並不隻是因為我不合群，像這樣的我，你為什麼還要來靠近我呢？真的是因為我很像你所謂的一個人嗎？”
“隻是想要保護你。”男生伸手擦幹女生的眼淚，“無論如何，從第一次在醫院裏看到那樣落寞的你的時候，我就已經斷定，千尋是一個非常脆弱非常善良的女孩了。”
徐井澤看著她，目光溫柔，風扯起他單薄的領口，清瘦的鎖骨露了出來。好像有一盞燈，在她的世界裏慢慢地發出耀眼的光芒，就在這一刻，她覺得自己的心被融化了，生命仿佛也要在這一刻停止。周邊的一切都變成了虛無的光點，時間變得恍若止步，打在傘上的雨滴從身邊嘩啦啦地落下。
她看著他，笑容從眼睛開始，一點點的綻放開來。
——即使知道這樣的答案已經不再重要，可是，還是謝謝你。
07
“徐井澤，我們來一次約會吧。”
“去哪裏？”
“先去譜山公園放風箏吧。”
“風箏呢？去買嗎？”
“我們可以自己做啊。”女生看了看手腕上的電子表，“現在才中午一點半，有的是時間。我們先去買材料吧。”
徐井澤第一次見識到季千尋的另一麵，與平日裏的樣子完全不同。會砍價，會選材料，甚至……會畫彩繪。男生看著女生埋著頭給風箏做最後的上色處理時，忍不住驚訝：“千尋你好強啊。”
季千尋停住筆抬起頭來，眼睛笑著眯到了一起：“你也很強啊，第一次做風箏就能沾得這麼好。”
女生的額上沁出了汗，頭發也因為一直低頭的原因而掉到了前麵，徐井澤伸出手去幫她拂到耳後，皮膚接觸的瞬間，好像一股輕微的電流，讓兩個人的動作明顯一愣。
傍晚時的天空，寬闊的綠地一直延伸很遠的地方。彩色的蝴蝶隨著風慢慢飛上了天空，女生歡呼著拽緊手裏的線，徐井澤坐在草地上看著她，很少見到她這麼活潑的樣子，好像一隻真正的蝴蝶，飛舞在男生的世界裏。
“呐，如果你可以一直這樣笑下去，該有多好。”
女生不知道是因為沒有聽到還是故意不答話，隻是跟著風的方向跑了起來，等到蝴蝶已經越飛越高，忽然手一鬆，那隻蝴蝶便跟著風真正飛了起來，越來越遠，漸漸地變成一個點，然後徹底消失在了兩個人的視線裏。
不明白女生為什麼這麼做的男生，驚詫地愣在原地，還沒反應過來時，女生已經笑嘻嘻地跑到了自己麵前：“我還有一個請求。徐井澤，可以陪我一起拍大頭貼嗎？”
“好。”男生回答得很幹脆。
地點選在公園裏最紅火的一家大頭貼店，女生握著筆翻閱著冊子找背景，徐井澤的視線卻完全沒有停留在翻閱的內容上，看到女生投入的樣子，好幾次，他都欲言又止。
“拍大頭貼來做什麼呢？”
“嗯？啊，可以貼在書上或者放在錢包裏啊，然後想見到的時候一下子就見到了。”女生繼續勾著背景。
“可是……天天不是都能見麵麼？為什麼還……”
季千尋隻是抿了抿嘴，沒接話。
心裏的不安來得更強烈了些，“我說千尋，你今天怎麼突然……”
“好啦。本來不想告訴你的。”女生停頓了下，“我媽媽下周就回來接我過去了。所以，以後見麵的機會應該不會很多了。”
“出國？”不是說不想出國嗎，不是說就算在這裏生活得很不如意也不想出國嗎？
“嗯。媽媽說反正我也快麵臨升學，不如早點過去得好。簽證已經辦好了。不過能和父母一起生活是我多年的夢想，雖然我並不喜歡國外，可是如果他們不願意回來，那隻好我過去了……好了，阿姨，背景我們選好了，麻煩你輸入進去吧……”
被拖進拍照機的幕布時，男生的思維還屬於斷路的狀態，直到女生喊了一句“茄子”，搖擺的畫麵被定格，徐井澤都還沒有回過神來。
“喂喂喂，你專心點好不好？你看這張拍得多傻啊，哈，不過細細看起來還挺逗的。”女生湊上前去仔細地看了起來。
手臂的力度明顯加劇，季千尋疑惑的被拉了回來，看到的是男生認真地表情：“即使現在說這些已經沒有意義，可是我還是想知道……在千尋的心裏，比起許穆和，有沒有更喜歡我？……或者說，有那麼一點點喜歡過我嗎？”
“傻瓜。”季千尋隻是對著他眨了一下眼睛，有些俏皮地笑了起來。
在下一張照片被定格的瞬間，女生踮起腳尖，仰起臉來看著徐井澤的臉，然後輕輕湊上了自己的唇。
08
我能留給你的，隻有這樣的，輕輕的，一個吻了。
灼熱的淚從女生的臉頰滑落，在風吹過是時變成一大片一大片的冰涼。
——對不起。
09
然後很久就過去了。
四季不停的變更，時間把記憶衝刷得淡去，少年體內的骨骼慢慢拔節出來，輪廓也一天天地更加分明起來。
徐井澤的生日也是在大學畢業吃散夥飯這天，席上被幾個好事的女生終於忍不住詢問起初戀時，多喝了幾杯的男生竟然會蹲到地上去大哭了起來。
那樣的情緒積壓了太久，直到自己也控製不了地爆發發了出來。
全然沒有平日溫雅地樣子。同學們都愣住了，幾個挑起事端的女生更是嚇得不知所措。
從酒店出來時，被陽光灑了一身。被灌了幾杯醋開水，加上又吹了些風，男生的酒醒了大半。拒絕了別人要送他會去的好意，一個人漫無目的地在街上閑逛。
不知不覺就走到了譜山公園。
原來的草坪早就不在了，被換成了一家看起來很不錯的肯德基。隻有那家大頭貼店，似乎生意還是那麼好，不時有一對對的高中小情侶牽著手走進去，徐井澤看著他們甜蜜的模樣，不自覺地就笑了起來。
大學裏一直沒有交過女朋友，錢夾裏也一直放著當年和女生一起拍的大頭貼。女生踮起腳尖親吻在自己唇上的觸覺，仿佛還清晰如昨。
如果不是在高中畢業那天聽到許穆和告訴自己的真相，恐怕還真的以為，你在那邊一直都很幸福地生活下去呢。
都怪當時的自己太傻，怎麼沒有早一點發覺呢？當初來醫院看你的時候就應該知道的啊，竟然一直相信你，把那當成了無所謂的小手術。天知道那竟然是腦瘤，我一直都無法想象，你之後究竟承受著怎樣巨大的痛苦。
可是，卻還在最後微笑著同我道別，告訴我一直想去和父母生活的謊話。
——如果你在那邊能夠看見我，一定也是微笑著的吧。
——你從來都不是孤單一個人，我的心，會一直陪伴著你。
——千尋，我是不是一直也都忘了告訴你。我喜歡你。很喜歡很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