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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3個星期後我到達倫敦,不久聽說船也到了布裏斯托爾;同時我不幸獲知船遭到狂風暴雨,主桅折斷,船上損失慘重,大部分船貨都被毀掉。
現在我又獨自開始了新的生活,它看起來多麼可怕。我與過去仿佛是一種永別。我帶走的東西安全的話,本來不少,可以很好地幫助我再嫁,但事實上我一共隻剩下兩三百英鎊了,而且沒有補充的希望。我沒一個朋友,甚至沒一個熟人,因為我明白絕對不能再與過去的熟人交往。至於那個把我裝扮成闊婦的狡猾朋友,她和她的丈夫都已去世。
為找回船貨,不久我不得不去一趟布裏斯托爾,在辦理此事期間我又去了巴思消遣。我仍很年輕,性情一直相當活躍。雖我並不富裕,卻好像是個闊婦,指望路上會發生什麼事以改善我的處境,正如我以前的情形那樣。
巴思是個充滿殷情放蕩的地方,生活奢華,處處陷阱。我去那兒,的確是看它能帶給我什麼;但我必須對自己說句公道話,聲明我的本意是完全正直的,最初根本沒有那些念頭——我好像後來任其被引向了邪路。
整個末季——如當地人所說——我都留在那裏,並結識了一些人,這使我後來又產生而非防止了愚蠢的行為。我過得非常快活,交上好友,即愛尋歡作樂的好夥伴。不過我沮喪地發現,這種生活方式使我大大墮落。由於我沒有固定收入,所以花掉本錢等於是在流血至死,這使我陷入重重憂慮之中。然而我仍將這些憂慮擺脫,還以為憑我的有利條件或許會遇到什麼好事。
但我想錯了。我不是在雷德裏弗,那兒,如果我把自己裝扮得像樣一些,某個正直的船長或許會禮貌地向我談起婚事。可我這是在巴思,男人們有時會找個情婦,卻極少有找妻子的,所以女人能指望結識的某些特別的男人無不有這種意向。
第一季度我過得挺好,盡管認識了一個到巴思來消遣的紳士,但和他沒任何壞協定。時時的殷情放蕩我抵擋住了,表現挺不錯的。我並沒邪惡得僅僅為了作惡而犯罪,也沒任何非常的要求以我希望的那件大事來吸引我。
可在第一季裏我也走得相當遠,即認識了我的女房東,她雖然房子料理得不錯,卻絕無高尚的節操。在任何場合我都表現得很好,絲毫沒玷汙我的名聲,和我談過話的男人也無不具有極好的名譽,因此我一點沒受到壞影響。似乎他們也沒一個人認為,如果他們提出壞的交往會有這樣的機會。但如上所述,有個紳士總找到我一個人陪他娛樂消遣——他是這麼稱的;他高興地說有我陪著非常愉快,當時也僅此而已。
失去一切交往之後,我在巴思常鬱鬱寡歡。雖不時也去布裏斯托爾處理財物,領取補償,但我仍選擇回巴思居住,因這個夏季我與女房東的關係不錯,發覺冬季住在那裏比任何地方便宜。瞧,秋季我雖過得輕鬆愉快,但冬季卻憂悶沉重。不過由於我和女房東相處更加密切,難免把心頭最難辦的事告訴她,尤其是我貧困的處境。我還對她說我在弗吉尼亞有一個母親和一個哥哥,他們過得很好。我真的給母親寫過信,特別說到我的困境,遭受的巨大損失,所以必然也讓新朋友知道了我期待著他們給我補充些什麼,並且確實也得到了。因船隻從布裏斯托爾到弗吉尼亞州的約克河再返回的時間,通常比從倫敦出發短,我哥又主要在布裏斯托爾與我聯係,我便認為與其到倫敦不如就在這兒等待收到我的償還。
新朋友對我的處境顯然關心,的確充滿好意,甚至冬季大大降低了我的生活費用,讓我確信她是不圖賺什麼錢的。至於租住的房間,整個冬季我都分文沒付。
到了春季她仍對我極盡友好,我和她又住了一段時間,直到必須轉走為止。她常有一些很有個性的顧客,尤其是那個紳士,如我所說,他在去年冬季找到我陪他。他又來到這兒,還帶了一個紳士和兩個仆人,和我住在同一座房裏。我猜想是房東請他來的,讓他知道我仍和她在一起,可她不承認。
總之,這個紳士又來這地方,繼續讓我和他保持特殊的親近關係。他是一個十足的紳士——這必須承認——和他一起我感到愉快,正如和我一起他感到愉快一樣,假如我相信。他對我說的話無不很讓人敬意,並常說他十分看重我的德行,相信如果向我提出別的什麼要求,我會輕蔑地拒絕的。從我口中他不久知道我是個寡婦,乘上一批船從弗吉尼亞到的布裏斯托爾,在巴思等待下一個船隊從弗吉尼亞到達,等著送來不少財物。我從他那裏得知他有個妻子,但精神不正常,受她那方親戚的指揮,而他也不反對,以免被認為他不好好給她治療。同時,在這種鬱悶的處境下,他來到巴思尋求快樂。
女房東主動促使我一有機會就和他交往,盡說他好的品性,說他是個正直可敬的男人,並且有大量財產。我確有理由那麼看他;雖然我們住在同一層樓,即使我在床上時他也常到我房間,我也常去他房間,但當時他從不向我提出親吻以外的要求,直到很久以後,這你將會聽到的。
我常讓房東注意到他非常端莊樸實,她又不斷對我說她認為他一開始即這樣。然而她還常告訴我,由於我經常陪他,我應該希望從他那裏得到些什麼報酬之類的東西,因他好像真的把我據為己有。我對她說,我絲毫沒讓他想到我有那樣的需要,或者我願意接受他給的東西。她說這事將由她去負責,並安排得十分巧妙,在她和他談話後我們第一次單獨一起時,他便稍進一步了解我的情況,如我來到這裏後生活是怎麼維持的,需不需要錢。我大膽地避開了,說雖然我船上的煙草損壞,但並沒完全失掉;受我委托的商人很正直,已為我處理好事情,所以我並不缺少什麼;我希望節儉一些,堅持等到下一個船隊運來更多東西;同時我已減少開支,上一季有個女傭,現在不要了,先前我在一樓有個房間和餐室,現在隻要一個有兩副梯子的房間,等等。“不過,”我說,“我和先前一樣滿足,”並補充道有他陪伴我確實快樂得多,為此我對他非常感激。就這樣我當時杜絕了接受他東西的一切可能。可是不久他再次向我進攻,說他很遺憾,我並不願把自己的心事告訴他。他向我保證,他了解我的情況並非為了滿足自己的好奇,隻是為了有機會幫助我。但由於我不承認需要任何幫助,他隻求我一件事,即我得答應一旦生活困難就坦然告訴他,像他那麼隨便提出自己想法一樣讓他幫助。他還說我總應該明白有一個真誠的朋友,盡管也許我不敢相信他。
一個滿懷感激的人適合說的話我絲毫不漏掉,以便讓他知道我對他的好意是有恰當認識的。從那時起我對他的確再不像過去那麼冷淡,不過雙方仍嚴守著道德準則。無論我們的談話多麼隨便,我都沒自由到他所希望的那樣,即告訴他我需要錢,盡管他主動提出使我心裏高興。
這以後又過了幾周,我還是沒向他開口,可是房東——她是個狡猾的人,常一再勸我向他伸手——自己編造了個故事,趁我和他在一起時直接向我走來,說:“唉呀,你這個寡婦!我今天上午有個壞消息告訴你。”“什麼?”我問。“是弗吉尼亞的船隊被法國人襲擊了嗎?”我擔心的就是這個。“不,不,”她說,“但你昨天派到布裏斯托爾去取錢的人回來了,說他分文沒取到。”
我一點不喜歡她的辦法,心想這太明顯是在慫恿他,而他也不願意這樣。我明白即使自己不順著她也不會有什麼損失,於是打斷她說,“我無法想像他為啥要那樣說。我明確告訴你,我讓他去取的錢都取回來了,這不是。”我拿出錢包,裏麵有約12幾尼,又說道,“我打算不久後你大部分錢都會收到的。”
他似乎對她的談話有點反感(我也一樣),認為她真有些唐突——我想他會這麼看的。但他看見我作出如此回答後,立即控製住自己。次日上午我們又談到這事,我發現他非常滿意,麵帶微笑,說希望我不需要錢,不會對他說這事,可我讓他看到的並非這樣。我說房東昨天竟然當麵大談與她毫無關係的事,很使我不滿;不過我認為是她想收回我欠她的,大約有8幾尼,我已決定給她,並在當晚就辦了。
他聽說我付了她錢相當高興,然後我們又談到別的事。可次日早上他聽說我比他先起床,便叫我,我答應了他。他讓我到他房間去,我進去時他還在床上。他讓我坐在床邊,說有事對我講。他先說了一番和藹可親的話,再問我是否願對他非常誠實,誠懇地回答一件他想知道的事。我對“誠懇”一詞挑剔了一下,問他我先前的回答是否都不誠懇,然後說我會做到誠懇的。唉,瞧,他說他的要求是看看我的錢包。我立即對他笑著從衣袋裏取出錢包來,裏麵有3個半幾尼。他問是否這就是我全部的錢,我說不是,又微笑一下。
唔,瞧,他說我得答應去把所有的錢都拿來,分文不剩。我同意了,回到自己房間把一個小小的私人抽屜給他拿去,裏麵還有約6幾尼和一點銀幣。我把錢全部倒在床上,對他說這就是我的所有財產,確實一分不剩了。他略略看一下,也沒數,又全部放回抽屜,並從衣袋裏拿出一把鑰匙,吩咐我打開他桌上的一口胡桃木小箱,取出一個抽屜,我照辦了。這個抽屜裏有許多金幣,我想近兩百幾尼吧,但究竟多少我不知道。他拿起抽屜,握住我的手放進去,讓我滿滿抓了一把。我顯得遲疑,可他把我的手緊緊握住放到抽屜裏麵,讓我一次能抓多少就抓多少。
接著他讓我把錢放進衣兜裏,拿起我的小抽屜把錢全部倒入衣兜中和他的混在一起,再讓我把所有錢帶回自己房間。
我之所以更特別講到這個故事,是因為它幽默滑稽,同時也為了說明我們談話的傾向。不久他開始天天挑剔我的衣服、飾帶和頭巾,總之一再讓我買更好的衣物。順便說一下,我是很願意那樣的,盡管表麵並非如此。在這個世上我最喜歡的就是漂亮衣服,但我對他說,我得像個主婦一樣節儉他借給我的錢,否則會還不了的。他簡短地說,由於他對我懷有真誠的敬意,知道我的困境,所以他不是把錢借給我,而是送給了我。他認為我那麼徹徹底底地陪伴他,應該得到那些錢。這以後他讓我雇個女傭料理房間,加上他的朋友又走了,他非要我為他安排夥食。我非常願意,覺得看起來我損失不了什麼,女房東也不會丟掉任何好處。
我們這樣度過了近3個月,感到在巴思相處沒那麼有趣了,於是他說到離開,要我和他一起到倫敦。我對這個提議不是很放心,不知我在那兒的情形會如何,他會怎樣待我。可這事還在議論之中他得了重病。他去了薩默塞特郡一個叫塞普唐的地方,在那兒病得不輕,無法行動。他隻好派一個人到巴思來,請我雇一輛馬車去接他。他走之前留下一些錢和有價值的東西給我,我不知如何處理,不過盡量保存好鎖在住所裏,去了他那兒。我發現他確實病得厲害,說服他讓自己被放在擔架上送回巴思,那兒可得到更好的幫助和治療。
他同意了,我把他帶回巴思,記得大約有15英裏遠。他繼續發高燒,在床上躺了5個星期。我一直照料他,像妻子一樣無微不至,即使我是他妻子也隻能這樣了。我長時間地坐著熬夜陪他,最後他再不讓我這樣,我才把一個簡陋的小床搬到他房間,就睡在他床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