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清風絮絮叨叨的二次講解中,東方既白的思緒被拉得很遠,一直拉回十年前的夏夜,時常驚醒夢中的場景從腦海中一掠而過。
血一般的紅月,漫天星光黯然失色。
村裏祭祖時的青煙騰得很高很高,一直高過屋頂也沒有消散。
石階上,一隻金色的螢火蟲從眼前撲朔著飛走了。
有些模糊的視野中間,半棵歪脖樹。
歪脖樹有樹眼,大如碗口,遊離的視線不自覺的被樹眼吸引過去。
透過樹眼,看到了一隻妖怪。
大大的鹿角,脖上生長鬃,四條腿,長長的尾巴時常在視野中掠過,無法判斷大小。
一群人闖入視野。
半數著黑袍,半數著白袍,背後繡著壁畫似的圖案,直到現在,自己也無法認同那是個“天平”。
視野首先變黑,隨後,有如紅蓮般狂躁的咆哮才姍姍來遲,現在回憶起來,就是超音速戰鬥機起飛的轟鳴聲也比不上它的暴戾,雖不刺耳,卻有如重錘直擊心房,震得全身的細胞都像鈴鐺般顫抖起來,無法想象自己的身體做出了何種反應,隻能看著眼前的歪脖樹與石階被揉成一團。
最後的最後,視野中央隻剩下了那輪明晃晃的紅月。
不,紅的不是月亮,紅的是——
我的眼睛。
“那個,黑無常。”
“嗯?”黑無常好不容易擺脫興奮到無法自製的白無常,明顯還未回過神來。
“我決定了,請帶我去地府。”
聽到這句話,正在吵鬧的白無常突然平靜了下來,王時與李清風也停止了交談,甚至連被捆得嚴嚴實實的淩玲都轉過頭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東方既白身上。
“你……真的理解這句話的含義嗎,行外人?”黑無常一如既往擺著那張不悲不喜的麵孔,連話語都不帶一點波動。
“我想了很久,到底該不該邁出這一步,也許從這一天開始,過去的平靜生活就要和我告別了。但是,無論經過多少歲月,我都無法忘記那個夜晚。長久以來,我都欺騙自己什麼都沒有看到,什麼都沒有聽到,那隻是一個光怪陸離的幻夢罷了。”
無人打斷,人與鬼們都安安靜靜的聽著。
東方既白咽了咽口水:“但我明白的,一直都明白的,正是因為那件事,我才開始背上‘普通人’的名號..如果宿命真的無可撼動,那就不該讓我有爭取的機會——堅信著這一點的我,如果在這裏退縮的話,名為東方既白的人也就不複存在了。”
東方既白,無論在平日裏如何擺出一副聽天由命的樣子,一旦當事情真正落到他頭上時,聽天由命什麼的,就與他沒有關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