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上雲躺在潮濕的散發著黴朽氣味兒的床上,望著滿是灰塵汙漬的玻璃窗外,那被大樹枝葉切割得支離破碎的蔚藍天空。
也有枝葉沒有遮擋住的天空,雖然隻是一小片,但已經足以讓他盡情的欣賞。
藍藍的天空中,飄著一朵朵棉花糖般的白雲。白雲隨著風從西向東漂泊,消散。。。
白雲是向東漂泊消散,他呢?
信佛的人都說,人死後如果幸運的話,會去往西天極樂世界。林上雲不知道自己是否擁有著那份幸運,應該是沒有吧。
他自從降生到這個世界上來,就從來不知道什麼叫做幸運。其實,在他的眼裏,能像普通人那樣無災無難,那就是一種幸運了。
林上雲沒有那種幸運,做普通人的那種幸運!
三歲父母離婚,各自飛奔,留下他一個孤兒,扔在了下窪村南麵的大沙坑裏頭。
他至今,還記得媽媽對他說:“小七兒,媽給你采耨耨(nounou,學名歐李)去,你在這裏滾雞蛋玩兒啊,不要亂跑,等著媽,知道嗎?”
他早慧,而且非常的懂事兒,就乖乖的點了點頭,奶聲奶氣的說:“媽,你快點回來啊,這裏沒人,我害怕!”
媽媽笑著點了點頭,摸了摸他的頭發,在他的額頭上親了兩下。然後用力的抱住了他,不知道說了些什麼,等他抬眼再看的時候,媽媽已經捂著嘴朝北跑去了。
他大聲的喊道:“媽,你走錯了,耨耨都在南邊的大崗子上長著呢。”
媽媽停住了腳步,回頭看了他一眼,滿臉的淚水,她朝他笑了笑,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咬著嘴唇轉過頭去,跑得更快,轉眼間,就消失了蹤影。
林上雲直到夜裏貓在沙坑裏的沙窩子裏麵,看著電閃雷鳴,眼前的一切都變得陰森恐怖,好像都會有妖精來吃他,傾盆的大雨將他的膝蓋都淹沒了的時候,他那雖然早慧,卻還看不懂人心和世事的小腦袋裏,還是想不明白,媽媽究竟去什麼地方給他摘耨耨去了!
向北走,應該是去北大溝了吧?可是那裏的耨耨雖然很多很多,比南麵的大崗子多。但是,那可老遠呢!聽說,那裏還有狼和狐狸呢。。。
一想到這些,那個三歲的小娃娃就哭得更厲害了。他一是害怕媽媽給狐狸迷了,或者給狼吃了。二是怕他自己給狐狸迷了,給狼吃了,媽媽就再也看不到他了,那樣,媽媽會很傷心的,會哭得很厲害的。。。他特別害怕媽媽哭,但是媽媽總是在哭,從他記事開始就是!
林上雲那晚如果不是遇上鄰居,看青護林的趙大爺,估計就給淹死了。如果是那樣的話,可能以後的人生悲劇,就無需繼續,戛然而止了。
雖然,他的人生是悲劇,生命的曆程就是不斷經曆苦難折磨的曆程。但是,林上雲對趙大爺隻有感激,沒有埋怨。
還有一些,是對那位老人的歉疚。他這輩子活得太差了,本來從小就想著長大了,可以讓老人過上好日子,住住小洋樓,坐坐小臥車,天天吃肉,頓頓吃大米白麵。。。但現實總是太殘酷了,他一直沒有那個機會實現這個願望,直到老人離開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