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望鄉村的記憶
——餘繼聰散文論
餘繼聰是近年來在當代散文界活躍的青年作家,作品頻頻發表於《中華散文》、《北京文學》、《民族文學》等知名刊物,並被《散文選刊》、《讀者》和多家權威年度選本轉載,並結集為《炊煙的味道》和《收藏陽光》出版。
一、鄉土散文的物象淵藪
“鄉土”是一個有著巨大包容性和豐富內涵的概念,給作家提供了諸多想象和書寫的空間。尤其對散文這種文體而言,因其親切、平實的品格,大至天文地理,小至自然界的花鳥蟲魚,皆可作素材入筆,這帶來散文創作繁榮景象的同時,也製造了太多的話語泡沫。當代散文創作長期存在著一個明顯的誤區,即寫鄉土題材,離不開對農民“小蜜蜂”式的頂禮膜拜,寫曆史文化題材,總是以堆砌史料來掩飾內心深度的淺薄,寫藝術散文、性靈散文也擺不脫小家子氣,滿紙盡是甜膩浮泛之文,真正寫出內心真情實感和個人洞見的作品卻很少。而餘繼聰散文中體現出來的那份原創性,那種在常人習焉不察的地方流露出來的機鋒和感傷,卻實在讓讀者眼睛為之一亮,值得慢慢品嚼和琢磨。
《鄉村民歌手》是作者的一篇短文,表現出了他細致的觀察視角,“八哥、喜鵲、雲雀、麻雀、鴿子、畫眉、黃鶯等等,很多鳥兒都是著名的鄉村歌手,曾經在《詩經》裏唱過歌,一直唱到《古詩十九首》、漢樂府民歌、魏晉南北朝民歌和唐詩宋詞中”接著他逐一描寫了各種“民歌手”的唱調,以及從中流溢出來的或高雅或古典或癡情的韻味。由鳥兒的鳴唱想到“提前演奏長長的夜曲的蛙們”想到讓鄉村顯得生機勃勃的“豬叫牛哞羊叫雞鳴”,甚至感覺出“白天狗唱歌,晚上狗唱歌,都是那種戰歌,好似十麵埋伏,鐵騎突出”,而且“在狗歌聲裏,鄉村生命就睡得放心塌實”。他解放了作為一個大地諦聽者的聽覺係統,讓整個鄉村在各種聲音的交融中呈現出一派喧騰、安樂、祥和的氣氛,染上了詩一般空靈的色彩。
滇中地區的鄉村,總是迷蒙在一片煙雨之中,鬥笠因其耐磨實用,成為鄉人出門或下田的必備之物。在《懷念鬥笠》中,作者以感傷的筆調訴說了自家幾代人與鬥笠之間的關係。祖輩、父輩都是編織鬥笠的能工巧匠,這門手藝曾讓他們贏得了四方鄉鄰數十年的羨慕,而且“正是這一頂精美的鬥笠,讓一貧如洗的父親贏得了母親的芳心,十八歲的母親才不顧外祖父的千般阻撓、外祖母的萬種擔心,跟著十八歲的父親,從楚雄城邊一馬平川的魚米之鄉嫁到這幾乎可以說是地無三尺平天無三尺寬的山村裏來”。這種衝決一切的勇氣,將今天青年男女們為表白忠貞愛情而信誓旦旦海枯石爛的言語比照得何等蒼白與寒磣。但是到了作者這一代,鬥笠便逐漸被花花綠綠的洋傘取代了,“隻好看著它退出城市,退出村莊,最後退出曆史。”更為傷感的是,到了兒子這一代,大概隻能通過讀“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這樣的詩文去想象它曾經的存在。因此,看似普通的鬥笠,實則見證了一個家族往昔的榮耀,見證了父母空穀足音、絕版美麗的愛情,同時也隱喻了鄉村文化在城市文化(洋傘)的擠壓下走向退隱甚至消失的結局。餘繼聰鄉土散文中的物象很多,大凡出現在視野裏的人或物,都極易為他所用,諸如《稻穀花、穀花雨、穀花魚》、《麥秸垛、唬穀雀》、《稻草人、稻草垛》、《鄉村準備》、《古農曆依然在親吻村莊和莊稼》等,都是表現其獨特觀察視角的散文,這類作品中表現出的豐盈的生活細節,非鄉村生活經驗豐富者不能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