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發誓,我將在榮光下贏得帝國的榮耀。”
“鋤強扶弱,嚴守聖典,果敢忠義,寧死不屈。”
同樣單膝跪下,同樣的聲音從他的喉頭發出。
“我發誓,我將在黑夜中守望帝國的榮耀。”
“服從命令,嚴守紀律,縱馳黑夜,隻求勝果。”
同樣的人,類似的誓言,不同的場景。一個是在旌旗飄揚,眾兄弟甲胄明亮的武場上高聲莊重宣誓,起立而受封為騎士。另一個則是在漆黑的地底,身披黑袍在蠟燭中低聲而言,再起之時已裹上黑色的迷霧。
宋鳴蕭從這個做過許多遍的夢中醒來,麵無表情地搖了搖頭。
嚴格來說那並不是夢境,因為那兩個場景他都現實經曆過。作為漂洋過海至帝都的殖民地本土貴族後代,他在帝都接受了嚴格的軍事訓練並最終成為了一名憲兵騎士(見設定)。而他那一身自幼便從玉大陸習得的飛簷走壁本領又最終使他被庫爾閣看中,並被推薦進“鬼臉”部隊。但那又是夢境,因為在夢中,他發現自己同時身處黑夜與光明中,又同時從嘴裏吐出了似乎完全相反的誓言。
帆布床隨著船身在海浪中的起伏而不斷搖晃,雖然他已經從暈船的常態中恢複過來,但他還是覺得有些目眩,不知是不適於因為這動蕩的行程,還是因為夢中的人格分裂。
他決定走出船艙透口氣。
輕快的腳步繞過了一張張帆布床,沒有打攪任何一個酣睡的船員,他發現要在這搖晃的船身中做到確實要比陸地上稍加困難,他倒是從來不會錯過類似精進自己潛行本領的機會。
他聯想到他們這隊人此行的任務:從龍精靈王朝手中救出被押為人質的宋鳴錚——他的幼弟。
說句實話,他並不怎麼喜歡自己的兄弟,甚至是自己的家族。為了保全家族在那玉大陸小小一隅的地位,身為族長的祖母將他作為人質抵押給實際控製那片區域的加西亞帝國,而將幼弟質押給古老的宗主龍精靈王朝,盡以柔態示人,兩邊討好。
相比起他,祖母更疼愛那個幼弟,起碼宋鳴蕭自己這麼覺得,因為按照古老的傳統,被遣進龍精靈王庭的玉大陸人類貴族後代通常都會在返鄉後假威而成一方權貴。而且總是聽聞在龍精靈的帝都煜冀,無限繁華享之不盡。而對西方漂洋過海的新加西亞宗主,玉大陸的人類更視他們為強盜,所以當來自羅慕洛的使節帶著厲兵秣馬敲開宋家大門時,祖母似乎毫不猶豫地便把自幼沉默寡言的他交了出去。他清楚地記得,自己得弟弟和其他幾個姊妹依偎在祖母的懷中,無言地目送他離去。
想到這裏,宋鳴蕭不禁握拳敲了一下船舷的邊緣。
“野馬”號甲板上也就那麼七八個人在操作。今晚風高月明,船滿帆勁東而馳,涼爽的海麵空氣吹打在臉上很快便衝掉了那絲暈意。
木板的嘎吱聲,海浪聲,吃滿風的帆聲,這便是數周來與他們作伴的小夜曲。但宋鳴蕭的耳朵並沒有因為長伴這枯燥之聲而失去敏銳性。在頭頂傳出的吐息之聲立刻便讓他抬頭發現了坐在船尾木椅上那正在抽著煙鬥的船長。
“睡不著?”煙鬥的火光照亮了他背著月光的臉龐,右嘴角那燒毀處露出的牙齒使他顯得越發令人印象深刻。
宋鳴蕭抿嘴甩了一下頭。
伊萬轉頭朝船舷吐了個煙圈,然後眯眼看著他道:“做夢了。”
這是宋鳴蕭最討厭他的地方,這個身為帝國軍事權力最高十人中的一份子渾身帶著一股令紀律嚴明的騎士難以愉悅的匪氣,而且,他對人心思的把握總是那麼不快的精準。
“什麼樣的夢?”他起身遞過煙鬥,而宋鳴蕭則低頭舉手禮貌示意回絕。
“一些不值得提起的陳年往事。”宋鳴蕭一筆帶過。
“重返故地,去救自己的弟弟,令人激動地睡不著覺麼?”伊萬在微笑,而那張本來英挺的臉因為嘴角的窟窿看起來便扭曲到猙獰不已。
宋鳴蕭用一聲冷笑概括了心中的萬般雜味。
“我相信你是個聰明人。帝國此次要奪回你們家族在煜冀的人質,那說明帝國對你們那片被稱為‘庶地’的重視。說不定那片殖民地會被升格為行省,而你作為當地統治家族的長子,又是身經百戰功勳卓著的帝國騎士…你懂我的意思吧。”
“我更擔心我們的行動把我的家鄉拖入戰爭。”盡管他嘴裏這麼說,但宋鳴蕭心裏對拋棄了自己的故鄉和家族一點都沒有負擔,反而對伊萬所謂的機遇陡然心跳加速——雖然他潛意識裏想到過,但此時被他當麵點明倒也有些不知所措。
伊萬用那雙灰色眼睛直瞪瞪地對著宋鳴蕭的黑色雙眼,然後有微微一笑後轉開了話題:
“我認識一位小女孩,不,現在應該稱她為尊貴的女士。她從小渴望成為騎士。”
“但騎士聖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