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土塬上的座座墳塋十
決戰石峽
石峽,在王家窪子溝中上部,是段特殊的地貌。多年的洪水衝刷,溝底岩層被劈開一道,寬不足兩米,高逾四五米,兩公裏多長的峽穀。人在峽中行,抬頭一線天,兩壁怪石猙,峽底淺水衝腳,穿峽陰風,侵膚寒心,若山洪暴發,滾石翻滾,峽滿槽平,石峽隱沒黃水中。
為保證地震資料的準確,除炮坑挖在峽上溝底部位,地震儀和大線檢波器都要進入石峽穀底。整條石峽需要施工7炮,即便除去挖炮坑時間,僅儀器就位調試,大線搬家,25道檢波器插置連通,到最後放炮接收資料,每炮也要一個多小時,7炮就得十來個小時。眼下正處黃土塬上的雨季,山洪不知何時就突發而至,假如正趕石峽裏施工,人員設備如何脫險?一旦計劃不周,措施不力,百十口人就成了水中滾石。
經多次實地踏看,反複研究磋商,曹隊長才作出石峽段施工方案。
戰石峽,關鍵是防洪水。這裏是黃土高原腹地,收不到廣播電波。隊裏有台“紅燈”牌半導體收音機,當時也算是名牌好機子,卻聽不清任何節目,打開機子,一片刺耳的噪音。收不到天氣預報,隻好晚上望星星,白天觀太陽。可雷雨季節,十裏不同天,溝腦下雨溝口晴,頭上藍天白日,腳下洪水奔騰,是常見的景象。
為保證峽內施工安全,曹隊長決定,沿石峽上遊布哨,五百米一人,共設五人。荒溝孤身,恐遭野獸襲擊,每人扛隻槍護身,發現洪水則鳴槍報警。最遠處的哨位由陳淼守望。峽口哨位是耿明,負責聯絡溝通,傳遞信息。指導員還不放心,在陳淼之前,親自再放出一哨。
計劃兩天拿下石峽測線,分段施工,中心開花,第一天完成上段,第二天做下段。這樣安排,防備遇到洪水,縮短隊伍撤出峽穀的時間。
第一天入峽施工,心都吊到嗓子眼,結果挺順當地做完了上段。第二天卻出了岔。
溝裏狼多,可整天施工放炮倒也鮮見,唯獨這天讓陳淼遇見了。
下午三點多,一匹灰狼溜到溝坡,看到陳淼,竟不走了。開始以為是狗,陳淼沒大在意,後來見它一身野性,豎耳垂尾,才知碰到狼。狼離陳淼三十來米,半蹲半坐,嘴角淌出的涎液垂得老長。陳淼平端著槍,與狼對峙著,心裏發毛,頭發根發乍。他一怕狼撲得猛,來不及開槍,二怕打不中或打不死狼,結果被狼所傷。陳森想喊人或向指導員靠攏,又怕一嚷一動激怒了惡狼,隻好原地不動,緊張地與狼僵持著。
狼比人有耐性。不一會兒,陳淼就手哆嗦腿打晃起來。他想,再僵下去,自己非癱了不可。與其被動防守,倒不如先下手為強,於是瞄著狼頭摳了扳機。“砰——”狼爪前冒股土煙。狼驚得彈起身,知道此人不好惹,踮起碎步逃跑了。陳淼來了情緒,兜著狼屁股連放幾槍,“砰、砰、砰”狼身後濺起朵朵土煙。
陳淼與狼對持時,腦袋裏一片空白,早忘了槍聲是防洪警報。聽得上遊槍響連聲,各哨位人員大驚,連忙鳴槍相傳。待警報傳至峽口,耿明慌了神,跟頭趔趄地衝進石峽,變聲失調地一路狂呼猛喊,洪水下來啦——快跑呀!
這一聲喊,就像石峽裏投了顆原子彈,一呼百應,人們狂喊著衝向峽口。曹隊長連喊帶比劃,叫人們別丟了檢波器,保護好儀器,順序出峽。可驚慌的人們你擁我擠,哪裏收得住陣腳?想拔檢波器彎不下腰,大線收不起趟著走。特別是民工們,慌如炸了窩的馬蜂,抬著儀器拚命往前奔。“眼鏡”邊喊小心,邊用身子護住儀器,生怕碰到岩石上。
人們殘兵敗將般逃出石峽,當跑到半坡崖頭喘著粗氣等看洪水時,卻見指導員趕了來,上氣不接下氣地喊道,瞎跑什麼!
當指導員聽到槍聲,愣住了——他都沒見到洪水,在下遊的陳淼何以報警?跑過去一看,陳淼還朝著遠去的狼瞄準呢。氣得大喊了一聲,陳淼才醒過神來。這時,一路警報槍響,石峽裏早已炸了營,指導員忙跑去製止慌亂。
指導員講了陳淼打狼的實情。虛驚一場的人們這個罵喲,什麼難聽解氣的話都潑到陳淼頭上。大張卻沒罵,隻無限感慨地說了句,我那‘他媽的’要在,就不會出這當子事了。指導員心想也是,一隻灰鴿可頂五六個人放哨,就拍下大張肩頭。一場誤會,弄得人們情緒挺低,就連曹隊長也氣得不發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