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李苦了臉，哪兒都動過了。要把儀器比個人吧，他連屁股溝都摳過了。
還是再叫趟“眼鏡”吧?隊長請示。
不必了。指導員硬了臉。我們不能總讓人家牽著鼻子。小李，連夜去團部儀修組。
去團部?來回得兩天。這月任務——
寧願完不成任務，也不能在政治上吃敗仗。
對。要長無產階級誌氣。我馬上通知司機去。
小李噔噔噔走了。
隊長想了想，也轉變了觀點，這樣行不行，我跟車去團部，小李留家休息，儀器修好，
我們連夜返回，不影響小李出工。
好，就這麼定了。指導員揮下手有點像郭建光。
當晚，頭天亮時，指導員卻被推醒了。
你怎麼回來了?儀器呢?
好了，好了，儀器好了。隊長興奮得臉有些紅。
修好了?
不，顛好了。
怎麼?顛好了?
隊長穩住神，才說，我們心急車快，一路顛得像搖煤球。我突然想，這一顛，也許就好了呢。到了合水縣，就讓司機停車休息，我試了試。好了，儀器工作正常了。我們就調頭回來了。
就這麼好了?
就這麼好了。
顛好的?
顛好的。
起床出工的哨音劃破黎明。
職工打水洗漱，可鍋爐的水卻是涼的。人們堵在門口，弄得臉盆口盂叮咚響。
“眼鏡”彎腰撅腚，劈柴生火，連連解釋，昨晚忘了封火，滅了，滅了。
小李憤憤撥開人群，衝著那架精瘦的屁股吼道，“眼鏡”你老實交代，昨晚到哪兒去了?
“眼鏡”身子震了下，沒回頭，怯怯嘟囔道，哪兒也沒去呀?睡覺來著。
放屁!小李不禁得意地對大家說，我去看了他的被子，根本沒打開過，摸摸，還是涼的。這一夜，他根本沒鑽被窩睡覺!
“眼鏡”像遭了雷，傻怔怔轉過身，爐口火光，映得臉紅紅的，我，我去廁所……拉肚子了。
你就是把腸子拉出來，也蹲不了一夜吧?有的職工開了腔，說，幹什麼去了?
“眼鏡”支吾著，說不出句整話。
靜觀多時的指導員，頓時心裏有了數。隊長說儀器顛好了，“眼鏡”說拉了一夜肚子，全是扯謊。定是隊長偷偷帶走了“眼鏡”，在外邊修好了儀器，回來編瞎話糊弄人。虧了“眼鏡”忘了封火，鍋爐滅了，露了餡兒。想到這裏，他本待發作，戳穿謊言，以示自己不是好騙的。但轉念一想，人家這樣做，不也是為了生產，為了維護自己不用“眼鏡”的決定嗎?何苦非要扒下人家那已經露出屁股的褲衩。
指導員得意地暗自笑笑，出麵製止住人們的追問，讓大家湊合洗漱下趕緊出工，最後，挺意味地拍下“眼鏡”肩頭，什麼也沒說。
“眼鏡”沒說過瞎話，被小李連珠炮般逼供，已是招架不住，恨不得鑽進鍋爐化成煤灰。
指導員——
什麼都別說了，燒水吧。
“眼鏡”激動地點下頭，剜了塊廢黃油抹進爐膛，頓時火光騰起，橘紅色的火舌，歡快地舔出爐口，映得“眼鏡”的臉，無比生動。
此時糊塗勝聰明。看來，思想政治工作挺有學問的。指導員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