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匣記三(2 / 2)

當時舊“公、檢、法”已被“砸爛”,公安警察也分成兩派,各自標榜革命,刷標語開辯論會打派仗。市軍管會派出軍管組主持公安局的日常工作。陸珍案子交來後,兩派都爭著要辦,以抓出“敵特”來炫耀自己是革命派。甭管陸珍落到哪派手裏,死不了也得脫幾層皮。見兩派爭執不下,軍管組提出先閱下卷。軍管組長叫林伯祥,四十來歲,是解放軍的團級幹部。他看完案卷後批示:此案特殊,由我來審。陸珍聽說軍管組長親自問案,心想完了,還不得判個十年八載的!誰知被押到審訊室,等警察們出去後,林組長卻滿臉和氣。他倒來杯水,叫陸珍不要害怕,然後便像拉家常般詢問陸珍在孟家當傭人的經過,特別是有關徐夢霞的情況,問得更是詳細。接下來陸珍哭訴了為金匣,家遭搶匪,丈夫反目,兒子絕情,身遭迫害的種種磨難。最後陸珍發誓說,自己不是什麼特務,金匣裏也沒有密電碼。望著滿眼淚花,一臉真誠的陸珍,林組長深為這位女性的誠信俠義所打動。他取下眼鏡擦擦眼,鄭重地說道:“陸珍同誌,你受委屈了。我相信你不是敵特,徐夢霞也不是壞人。”陸珍驚愣下,便“嗚嗚”大哭起來,她是為得到理解和信任而哭。陸珍異常激動地表示要交出金匣。軍管組長叫來吉普車隨陸珍回家。陸珍取出秘藏多年的金匣,顫顫地捧來。軍管組長小心接過首飾匣,仔細端詳了好一陣,然後又掂了掂分量,看著指肚大的小銅鎖,問有鑰匙嗎?陸珍搖搖頭。軍管組長猶豫了,最後說:“既然金匣的主人沒給留下鑰匙,就是不想讓別人打開。那好,你就繼續珍藏吧。”說罷,雙手還回金匣。後來,公安局軍管會發函通知被服廠,宣布此案係屬冤假,要求恢複陸珍的廠籍,補發審查期間的工資,今後不許再追查金匣之事。對於這樣的結論,被服廠的造反派都覺奇怪!可在當時,支左的解放軍最有權威,就連穿四個兜的排長都一言九鼎,何況是堂堂的團職幹部,公安局軍管組長下的令,豈容質疑!

時光到了改革開放的年代,陸珍早就退了休,兒女們陸續都成了家,大兒子吉利結婚早得子早,眼見得也當上了爺爺,陸珍享到了四室同堂的天倫之樂,日子越過越有滋味。後來股市開了,風傳這個發了財,那個成了富翁,人們便一窩蜂地去股市淘金。吉利雖然年歲不小了,心卻不安分,迷上了股市,炒來炒去,賠多賺少,不僅把多年的積蓄炒光,還借了吉民、吉花不少錢,塌著債窟窿做暴富夢。吉利常在股市裏泡,聽來不少小道傳聞,傳說有人保存下來解放前美國在上海發行的股票,不起眼的幾張花花紙,現在變成了幾百萬人民幣。吉利鬼迷心竅地就想到金匣。因為他早就聽父親說過,憑重量,聽聲響,匣裏不是金銀珠寶,可能是紙一樣的東西。紙樣東西,會不會也是股票?聽母親說徐夢霞的父親是上海的資本家,送女兒些股票也是有的,更何況徐夢霞那麼看重金匣,臨逃還托母親收藏,除了貴重首飾,不是股票還能是什麼?吉利越琢磨越覺得跑不了股票,高興得睡不著跑來做母親的工作。吉利口才好,把金匣比作金山,隻要打開金匣老太太就成了百萬富翁,置房買車,一家人吃香的喝辣的,坐享清福,還可以到國外去旅遊------吉利天花亂墜地開導了大半夜,母親愣是不開竅,說是死呀活呀那麼艱難的日子都挺過來了,現在就更不能打金匣的主意了。況且海峽關係和緩了,不少台灣人來大陸探親,說不定哪天孟太太就回來了,見麵問起金匣,要是賣了,俺老臉往哪兒擱?見母親這麼迂腐頑固,吉利徹底寒了心,起身道:“一句話,你到底交不交金匣?”陸珍堅定地搖搖頭。“好吧,往後我的孫子不許你抱!”吉利摔門走後,陸珍不禁黯然落淚。為了這個金匣,擔驚受罪不說,還弄得丈夫至死不說一句話,吉利狠心剝奪抱重孫權,想想自己已是八旬之人,熟透的瓜兒,朽爛的椽兒,不定啥時就變成一股煙兒,夢霞至今隔海無訊,這金匣可該怎麼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