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都的古玩店不止“一絕軒”一家呀,春秋齋、多寶堂、雅趣堂、景德公古玩鋪……大大小小有四十多家呢。同行是冤家,這話一點都不假。不知從哪一天起,藥都古玩圈裏就有一種說法,說一絕軒的那張《夜照白》是假的,雅趣堂的那張才是真跡。薛五輯剛聽這話時一點都不當真,但時間長了,他心裏就有些存不住氣了。雖然他堅信自己的這張是真跡,又聽傳雅趣堂老板想把自己的那幅與薛五輯的那幅都亮出來,讓大家瞧瞧,薛五輯就有點不安了。他想見見雅趣堂的那幅,怎麼去看呢?一絕軒畢竟是藥都古玩行裏的老大呀,自己總不能去主動看吧。想來想去,他就想到了賣蘿卜的夏侯樸,他懂呀,就讓他先探個路。

夏侯樸跟薛五輯是十多年的交情了,當然會把薛五輯說的事擱在意上。可快一年了,薛五輯都問了三次,夏侯樸仍作難的說,還沒見到那畫。薛五輯也理解,但他也自信夏侯樸是一定能看到的。這一天,夏侯樸晚上來了,他可是從來沒晚上來過薛五輯的一絕軒的。他一來,薛五輯就知道有戲,就招呼他坐下。薛五輯一看清夏侯樸的臉色,心裏就一涼,有一種說不出的擔心。果如所料,夏侯樸開口就說,“薛掌櫃的,那張的大小、成色、畫麵與咱的全都一樣,但我覺得他那張是真跡。”“怎麼見得?”薛五輯有點急了。“曹霸畫馬從不畫骨,卻以皮肉隱骨相,而咱這張馬的骨相有點兒突,恐為後人所摹。”夏侯樸雖然聲音很低,但薛五輯卻聽得心疼難忍。

薛五輯畢竟是薛五輯,他在古玩行都滾爬幾十年了,他不能讓一絕軒失這個麵子。當即他就決定,就是盤了一絕軒,也要把那張《夜照白》買到手,兩幅畫在手,真假就由自己說了算數,說不準,最後兩幅都能賣上好價錢呢。願買願賣的買賣好做,一個願買一個不願賣的生意就難了。但世上沒有辦不成的事,薛五輯最終還是從雅趣堂買回了那張《夜照白》,隻不過花了十條金子而已。這個數對薛五輯來說並不壓手,所以,薛五輯還是從心底高興的。吃起夏侯樸的穿心紅蘿卜,比過去就覺得更脆了!

古玩字畫這行就是邪,尤其名人名畫,有時一幅都找不到,有時一忽兒就出來幾張一模一樣的,讓你難分難辨。這不,一大早,夏侯樸沒有挎盛穿心紅的細絲竹籃,而是拿來了紅綾包裹的一軸畫——這也是一張《夜照白》,有人托夏侯樸問薛五輯要不要。這一次,薛五輯真的有點吃驚了。他啥話都沒說,就從櫃子裏拿出自己的兩幅《夜照白》,在大案子上攤開了,然後讓夏侯樸的那張也攤開,兩個人這樣比那樣瞧,還真的沒有差別。調換一下位置,再細瞧,還是沒有差別。薛五輯沉默了一個時辰,終於開口了,“我薛五輯要了這張還有更多呢!”說這話時,就有點後悔買了雅趣堂的那張的意思。夏侯樸聽出來了,就說,“不買也好,有些事呀,你自己認為真他就真了。”說著把畫卷了起來。

再一年,夏侯樸就不賣穿心紅蘿卜了,確切地說,藥都人就再也沒見過夏侯樸了。

後記:後來,有人傳說,“一絕軒”第一張《夜照白》是曹霸的真跡,後兩張都是夏侯樸臨摹的,夏侯樸用第三張畫換走了真跡;有人說,夏侯樸就是曹霸的後人,為了找回真跡都搭上幾代人的心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