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路德

景成源打烊了,喧嘩的南京寺大街也安靜了下來。任路德坐下來剛喝了一口茶,掌櫃的張景成就把他叫去了。

“路德,從明天起,景成源的生意就有你五份了,明兒個把字號後麵加上協記!”張景成聲音很小的說。自從少爺張繼丟失以後,張景成就再沒大聲說過話。任路德前走兩步,跪了下來,“掌櫃的,我任路德一個光腚小子來學徒,剛滿師你就讓我當經理,生意給了我三份,您,您今天是要趕我走嗎?”任路德對這突然出其來的事感到萬分不解。“起來,生意是人做的,小少爺丟了,我身子骨也一天不如一天,總不能讓這景成源敗下去吧!”張景成扶起任路德。“您交我經營可以,但我隻能要三份,賺來的錢到啥時候都姓張!”任德路懇求道。“孩子,我從賣紅紙起家到今天,我要的是錢嗎,現如今,兒花女花沒了一個,我能用多少錢呢,我要的是字號不倒啊!就這樣定了!”說罷,張景成讓妻子拿出了“景成源---協記”的牌子。這一天,正好是任路德十九歲的生日。

古語說,恭敬不如從命。景成源全交給任路德後,生意一天天大起來,大得讓同業都驚呼景成源發了邪財。其實,景成源的門麵隻有兩間,還是剛創業的那兩間,收的貨或來的貨多了,都堆在街旁,但也隻是半天時間,景成源大批的進貨和出貨從沒有過過夜。讓藥都人不得其解的原因,其實很簡單:景成源與上海的祥正號成了聯號。祥正號是幹銀號兼營號幫,經理樂宸春來藥都進六陳特產時與任路德一拍而合,祥正號有的是錢,藥都的土特產在上海暢銷,景成源要多少錢正祥號給多少錢,發多少貨正祥號接多少貨,景成源豈有不興旺之理。

不幾年,名義上還是雜貨店的景成源,除了做紙品生意外,已大量經營糧食、六禽熟皮、藥材、茶葉、金針菜、瓜子,可以說是無所不做了。生意究竟做到了何種程度?有兩事可比,一是景成源一家交的稅占了藥都數百家雜貨店交稅的六成,二是景成源的信譽可以不付款在天津、禹州、安慶數十個城市進貨都不需現款。

生意雖然大了,但任路德還是任路德,他立下的三條規矩十幾年了一絲都沒改:一是不擴門麵,隻擴倉庫;二是再小的生意都要做,景成源一定是藥都雜貨店中開門最早打烊最晚的;三是隻他在家一定每天早晚到老掌櫃的堂前問安。對前兩點,藥都人佩服,對後一條藥都人並不全信,都認為是任路德做給別人看的。

民國十四年,老掌櫃張景成死了,藥都人都覺得任路德會大辦喪事,街上的閑人們都準備大吃大喝幾天呢,張家就剩一個老太太了,錢都是你任路德的了,還不該排場一次,做一次秀!然而,任路德沒有這樣做,喪事很是普通,隻是自己披麻戴孝而已。藥都人豈能容忍,好個不仁不義的任路德,好個獨吞他人家財的任路德!藥都人就講一個仁字,這樣一來,景成源的生意自然不會那麼興旺了,一是藥都的雜貨店及市麵上的人都不再買他的貨了,二則正祥號也覺得任路德做的有點過分,放款就沒有先前及時與量大了。任路德心裏急啊,但並不表現出一絲一縷,隻是把生意做得更精細了,開門的時間更早打烊的時間更晚。人心最重,生意場上更是如此,失了人心要想把生意做大做火是難的。任路德為了不使生意下滑得太快,自己親去上海的次數更多了。

又一個十年過去了,任路德卻從上海領回了張景成丟失的兒子。張景成的兒子張繼,任路德是有印象的,左眉間長了一個朱砂痣。當老太太確認麵前這個二十五歲的青年人是自己丟失二十年的兒子時,種種傳說便在藥都流傳了開來。一說,是任路德在黃浦江碼頭認出張繼領回來的,一說張繼自己回來的,也有說是拐家見任路德獨吞了張家財產送回來要財產的,一百人竟有一百個版本的說法,都二十年了,什麼事不會發生啊。關於張繼本身更是傳說不一,當街麵上的人看了張繼後,有人說他成了上海大財主家的兒子,有的說他敗了人家的財成了大煙鬼了,種種種種,也是一百個人有一百個版本的說法。然而,人們最關注的還是關於財產這一牌,任路德咋出!熱鬧肯定在後頭呢!

可藥都人又一次失望了,象張景成死後任路德沒有大辦喪事一樣的失望與憤恨。這樣大的家業竟沒有出一點事。任路德把所有的賬目都拿了出來,把財產的七成都給了剛回來的張繼,自己隻留三成!而且把景成源讓給了張繼,自己另立了門戶-----德成源雜貨店。

任路德的德成源雜貨店生意日見興隆,最終又成了藥都第一。景成源後來怎麼樣了呢?讀者諸君不就是想知道嗎,我告訴你吧,張繼後來吸了大煙、愛上了牌局、喜上了春院,坐吃山空,沒有幾年竟被人盤了店。這也不能怪他,一個窮光蛋,一朝有了那麼多的銀子,結局往往都是這樣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