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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是由無數隨機發生的異常組成的。汐音說過。
大學二年級的春天,向來奉行節能主義,按部就班生活,從不劍走偏鋒的我遇到了史上最大的危機——退學就職。
那是與印象中那個留著深褐色及肩發,擁有金褐色瞳仁,自命不凡,喋喋不休,死氣沉沉,鬼話連篇,來路不明,出爾反爾,見錢眼開,不知感恩,凶神惡煞,十惡不赦(這樣形容即使是她也似乎有點過分了),長年累月與輪椅相依為命的17歲(自稱)少女相遇後的事情。
這個長著高等精靈般精致麵孔的惡毒少女給我十九年風平浪靜,乏善可陳的人生畫上了一個圓潤的句號。
且不論這個選擇正確與否,在那個每天二十四小時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中總是把變量控製在最低範圍內的我做出這種決定那一刻,名為“學人”(昵稱:星葉704@learninghunman)的馮氏長子這個存在就已經被消滅了。
這份異常就像十月裏來的台風一樣將我精心擺設的自家後院刮得七零八落。唯一不同的是,這場詭異的台風居然持續了一年之久。
直到第二年春天,我決心正式辦理退學手續的前幾天,她悄無聲息地離開了。名為汐音,身患弱視症,下肢不遂,極少離開事務所的女孩(自稱本名安莉茜婭·科穆寧),在一夜之間帶走了所有相關的人事物,不留痕跡地從我的生活中消失了。
那一瞬間,我還以為這又是一件新的委托。她每一次接手的委托項目都令我那麼瞠目結舌,以致於現在的我對平凡日常當中突如其來的巨大變化已經產生了抵抗力。
但這樣的委托究竟是由誰提出的呢?
仔細回想下,當時那幢隱於街市中的二層小樓已經晾滿了中年夫婦的衣物,那座向來大門緊閉的小院也敞開著,時不時傳出老人家閑聊的聲音。在那樣的狀況下,我還有什麼理由相信這隻是汐音的一個玩笑或者惡作劇呢?
可笑的是,當我來到原本的事務所,看見這幅滿是腐朽日常的畫麵時,第一個念頭竟然是:“啊,汐音還有兩個月的薪水沒有給我呢。”
這樣看來,像我這樣的角色十九年間都沒有被女孩子喜歡過這件事,果然不是作者的任意妄為而已啊。
3月23日,大學三年級的春天,我躺在屬於自己的老式公寓房當中,照例用手機登錄那個不存在的SNS社區。我沒精打采地想著,如果汐音不在了,那我是不是失去了退學的動機了呢?
這實在是一個想不下去的問題。這一年當中,我大概經曆了比之前十九年加起來還要多的事情,而所有事件的始作俑者,都是汐音這個不招人喜歡的家夥。即使這家夥的外觀大概能引起健全男性百人份的憐愛,我依舊認為她是個糟糕的人。性格也好,興趣也好,作風也好,這家夥身上沒有一點能和她自稱的“lady”扯上關係。
除了那絕無僅有的一次。在我帶她去兒時玩耍過的公園的那一天,她用白皙纖細的手指梳理著隨風飄動的頭發,低著頭麵無表情地對我說那句話的時候。
那一刻,所有的記憶和念想都在空氣中彌漫。
那一刻,我才意識到,人生真的是由無數隨機發生的異常組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