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七驀然想起他們間的最後一次見麵,夏候聆去了他給她安排的房子,如果他真得出宮肯定會去那的。
像是找到了一線希望,七七的眼裏明媚了些,衝過來推著青雲往外走去,“公子,我們出宮,我知道他在哪了。”
“嗯。”青雲淡淡淺笑,很好地把眼底的黯淡掩飾過去。
她眼中的欣喜,讓青雲說不出夏候聆逼他離開過,要他帶著滿車滿車宮中珍藏的醫書離開,等他出宮後百思不解又返回宮之時,淳於宗的大軍開始犯壓。
那一刻,青雲明白夏候聆是想讓他看盡醫書給七七治病,夏候聆知道這些書不可能再有機會拿出宮,因為他已經打算放棄了……
如此大起大落的一個人,命格極貴極險的一個人,他的心思……青雲看不透。
而七七還太過年輕,不諳權謀之事,自古成王敗寇,不是每一個都能如淳於宗東山再起。
七七推著青雲走出一段路後,一行太監走了過來說道,“皇上口諭,請青雲相士同其弟子七七出宮,立時不待。”
青雲眉心一皺,麵上不露痕跡,“是,我們正要出宮。”
青雲轉過頭想要催促她,卻發現七七的臉色已經不對勁了。
為什麼淳於宗催她出宮?難道……一種強烈的預感吞沒了她,七七猛地放開椅背,拚命地朝正乾殿跑去。
“喂喂,皇上命你們馬上出宮,不能多耽擱!”太監們在後麵急得大聲嚷叫。
青雲歎了口氣,該來的始終要來,比起讓時間衝淡她的感情,這樣更來得清清楚楚。
七七跑到正乾殿外被禦林軍層層圍住,刀槍全架在自己身上,她還沒喊出聲就看到蕭尹兒抱著一個孩子蹦蹦跳跳地從正乾殿裏走出來,被幾個士兵押著從她麵前走過,蕭尹兒穿著高貴顯赫的鳳服不停地笑著,笑得詭異極了。
七七呆在原地,蕭尹兒忽然想起什麼似地不顧士兵阻止退了回來,走到七七麵前笑意收了回去,“你是七七?”
七七驚呆,蕭尹兒上上下下地打量著她,然後一本正經地說道,“聆哥死了!趕緊回相府,別貪玩了,我還要去準備他的後事。”
說完,蕭尹兒又抱著孩子頭也不回地走了。
“她瘋了。”
淳於宗從正乾殿裏一步一步走出來,見她被禦林軍層層圍住,惱怒地揚手,“都給朕退下!”
瘋了?
“聽宮中太監宮女所說,她瘋很久了,所以夏候聆才會連封後大典也沒有舉行,被夏候聆送出宮好幾次,每次仗著沒人攔阻又返回宮中。”
七七凝望向蕭尹兒那華服點綴後的纖纖背影,走著走著蕭尹兒突然將懷中的繈褓丟到雪地上,嬰孩的哭聲立刻響起,她卻充耳未聞地繼續走。
“朕……不會殺她。”淳於宗說道,他隻能做到這一步。
“他呢?”七七問道,平靜極了,“他還在宮裏是不是?夏候聆縱然再絕情寡義也絕不會放任大夫人不管的。”
讓蕭尹兒被淳於宗活捉他怎麼肯……
“還沒找到。”淳於宗幹脆利落地否決,又道,“送她出宮。”
幾個士兵領命上前,七七一把推開他們,擦過淳於宗的身體一路跑進正乾殿,像是為了配合她心中所想,殿中央橫放著一塊隆起的白布,長得……可以蓋住一個人。
眼前忽然一黑,七七手指死死掐進手掌心裏,視線清明了,七七才走到殿內,手還沒碰到白布就被人抓住,淳於宗看著她冷靜得過分的臉有些害怕,“你何必……”
“我要看。”七七平淡地說道,手又要去掀白布。
這下麵怎麼可能是夏候聆,怎麼可能是那個高高在上的夏候聆,他那麼一個清冷自負的人,他怎麼甘願讓一塊白布蓋著……
“發現的時候他已經被燒死了,麵目全非。”淳於宗緊緊抓住她的手不肯鬆開半分,那樣子的一個人她怎麼去承受。
七七黑白分明的眼看著淳於宗,淳於宗知道她所想,一五一十地說道,“龍袍沒有燒盡,握在手裏的一枚護身符也沒燒完全,本想讓蕭夫人來辨認,但她瘋了。”
淳於宗揮了揮手,一個太監拖著玉盤走近,上麵僅一塊衣角和半枚護身符,都明黃得刺目。
“當是我送爺的生辰禮好了,往年我也從來沒送過爺什麼禮。”
七七偽裝的世界轟然崩塌,一下子跪倒在了淳於宗麵前。
這一年,夏亡,大淳複朝。
同年,淳於宗退位,年僅八歲的太子登上帝位,迎來大淳嶄新的一頁。
夏候聆,一個少年年僅十三歲步入險惡官場,平步青雲成為萬人之上、一人之下的相國,帶兵二滅北國,逼宮自立為帝,卻僅僅在位二十四天……這個曾經攬盡天下利益的權相成了史冊中最為落寞而神秘的一筆。
兩年後,江南,女媧娘娘廟。
跪坐在蒲團上的女子被一個小身影狠狠地撲抱住,差點摔倒,女子睜開眼捶了小男孩一記,小男孩把臉往她身上蹭了蹭,“娘,別拜了,我們出去玩。”
“襄未別鬧。”女子被他蹭得癢癢,隻好從蒲團上站起被他牽著走,襄未生得白白淨淨,認錯的人常常以為他是女孩子。
“娘,師公生辰快到了,我們給他買柄折扇?”襄未問得認真,女子卻恍然,買折扇送青雲,這話似曾相識。
襄未把愣神的女子牽到廟外一處賣扇子的攤上,攤主是一對老夫婦,她常來廟裏進香也知道這對老夫婦常在這擺攤,喜愛把路過的香客描繪於紙扇上拿來賣,或美貌或生趣。
襄未大聲喊著,“婆婆,我們要買扇子,送給我師公的!”
女子啞然失笑,“娘還沒同意,你就自己做主了?”
“沒啊,師公說以前爹和娘就是送他扇子的,他很喜歡。”襄未仰著頭乖巧地眨眨眼,“既然是師公的生辰,當然是師公喜歡什麼我們就送什麼。”
“油嘴滑舌。”也不知道是跟誰學的,女子無奈地拍拍他的頭,不過也認真地看起攤上的紙扇。
襄未也裝模作樣地挑選起來,忽然大喊,“爹,娘,娘,是爹啊……”
女子被喊得一愣。
“哎喲,我的小祖宗,這是才剛剛畫的,你別給我把墨散了!”婆婆大叫,要去搶折扇,一雙小手卻是捧著扇拚命後退,死都不還。
“襄未,還給婆婆!”女子氣得教訓,搶過他手裏的折扇突然間傻了。
幾筆勾勒,扇上人白衣翩袂,青絲如檀,恰然回眸,驚鴻一瞥。
“娘,像不是你平日裏畫的爹……”
襄未說的什麼話都成了雜音,扇上墨跡還新,是剛剛畫的,女子立即在密集的香客裏尋找,一雙眼不停地找著。
她知道他不會死的,護身平安符未毀,就是他還平安,是他給她的答案……
襄未懵懂不解地跟著她穿梭在人群裏,激動地想搶她手中的扇子,心疼得直嚷嚷,“娘,娘,你別把扇子上的墨弄散了,剛畫的呢,這可比你平日畫的爹好看多了。哎?娘!娘!扇子背麵也有畫字。”
襄未一蹦一跳地掛在她的手臂上,逼得她不得不把扇子翻麵過來,上麵隻提了兩句詩。
陌上人如玉,
公子世無雙。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