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曾相識在長安
——張雷《結客少年場行》序\汪國真
第二次為張雷寫序了,再讀張雷的詩稿,欣喜比以前更多了。大概有兩方麵原因,一是他癡迷詩歌,水平必然與日提升;二是這是他二十歲到三十歲、十年之間的作品選集,所以讀起來,就感覺每首都極有韻味,字字珠璣。
“少年底事不風流,當賦琛珠傳九州。春客梁園書逸興,秋歌清曲散謫愁。雄關遙望雲盈夢,永夜低吟月滿樓……”讀張雷的詩,首先感到的,是那種所謂的“少年精神”,宛如一位唐代少年之作,那種“盛唐氣象”在他筆下熠熠生輝。例如“出塞願提十萬旅,作詩須誦五千年”、“一飲千斛問九垓,男兒雄氣酒中開”、“曾攜一劍到石門,夜氣遙淩燕市雲”、“若問平生何所欲,塞北江南”。他的筆下總是充盈著一種呼鷹古壘、截虎平川的萬斛壯氣。“雄劍應於牛鬥異,男兒須作世間奇”、“東風何日與吾便,亦展雄姿向大江”此類縱橫排闥之語數不勝數。他弱冠時便寫下《七絕 吟雷》:“誰言宇宙斷無龍,天地一巡閃影蹤。獨嘯乾坤風雨日,揚眉出劍裂蒼穹”。由此可見,張雷昔日真無愧於“少年詩客、弱冠詩郎”之稱謂。過龍泉刀劍行,二十幾歲的他便發出“何當奉命出滄海,一劍堪敵百萬師”的逸響。二十五歲時,他以詩自勵:“鼎盛青春君莫負,謫仙仗劍去國時”。
張雷喜太白詩、東坡詞,“我自長安眠市上,醉中仙、千古獨白否”、“醉臥芳叢狂自詡,前生定是李謫仙”。見瀟灑風度與倜儻性情。他二十餘歲寫下的《白石山》頗有謫仙、坡仙風致:“久有仙人欲,飛上九重天。百旋來訪日月,恣意在雲穿。回首驚無來路,一派煙霞蒼莽,何處是人間?……不見飛流直下,入耳有鳴泉……”、“山麓亦歸蒼莽間,乘風飛上九重天。直衝雲海八千丈,回歎山行五百旋……”還有“慷慨佇樓船,壯觀滄海間”、“我寄詩心向天際,隨波千裏到蓬萊”,瀟灑神飛物外,極具風神。“芳草亦諳人有恨?伴隨遊子到天涯”,連天芳草,在他的筆下也通達人意,如此傳神。因他最愛赤壁詞,所以愛屋及烏,最崇坡仙筆下的周郎,詩多著墨。此外,從他的詩還可以看出,杜牧之、陸放翁、劉克莊、文天祥、蔣捷等人對張雷詩詞創作的影響也很大。他喜牧之,甚愛陸遊,他驚歎文天祥的英雄氣概與天縱逸才,以文天祥為世間奇男子,也仰慕蔣捷的翩然風度。
“浮身蹭蹬空遙望,又是江南雨細時。”詩意無限的江南,是張雷魂牽夢縈的地方,在詩裏著墨甚多,“江南遊子飄然醉,溪上白雲自在行”、“飄然一夢如仙客,放棹巫峽滄浪中”。在他筆下,西湖之美,竟讓夕陽都倚壑不肯歸去:“西湖美,最愛柳絲垂。遊子泛舟渾欲醉,夕陽倚壑不思歸。山外晚霞飛。”他眷戀江南:“此生欲作江南客,放棹空蒙煙雨中。”他在蘇州寫道:“長欲吳城居水巷,不諳詩賦也風流。”重到杭州,他寫下了“無限秋風吹客夢,桂花香裏到餘杭”的美妙詩句。在高雅的音樂中,他向往的,也都是煙雨江南:“誰家纖指弄冰弦?直教周郎對月酣。獨臥小樓聽徹後,飄然一夢到江南。”他聽《琵琶語》:“恍然身是姑蘇客,明月園林一畫樓”、“一曲琵琶聽不徹,今宵夢裏客揚州”。他用新詩寫聽罷《月落烏啼》的感覺:“一曲杳然\如煙\月光下\我恍如身在夢一樣的姑蘇、夢一樣的江南……”
“謫仙遜我幾分耶?遙問盛唐桂魄”、“別意從來苦,何堪月正圓。”詠月,是張雷詩歌的一個主題:“伊人見我飄然至,疑是坡仙誦月還。”他有許多詠月的詩篇,這或許是古今文人的一個共性,李白給兒子起的小名就叫“明月奴”,東坡詠月篇章甚多。張雷的一切情愫,仿佛都跟月有關:“良辰如夢杳,那夜月如鉤”、“正是斯年攜手處,一輪明月照西樓”、“思伊悲不見,明月照雙泉”、“誰伴幽獨消永夜,半壺清酒半輪秋。”他還用新詩描寫中秋的月亮:“……你的美麗\不是因為你曾輝映在雪萊、普希金的詩箋\而是緣於那美麗的仙子、搗藥的玉兔、朦朧的桂花\更重要的是\你來自李白蘇軾的筆下……”涓涓筆跡,足見愛月之情、眷月之心。明月還是他漂泊的伴侶,“多情最是家山月,窗外依依送我行。”(《作於南下車中》)與詠月詩歌分不開的,是張雷的懷鄉詩作。中秋良夜,他在異鄉寫道“家山明月應如故,不見清光又一年”、“今夜誰諳遊子意,一輪明月入幽尊”寫出了異鄉月夜之幽獨。“唯有東山月,還如年少時”(《五絕 回鄉》)“萬裏家山何處,笛聲吹斷客腸”、“正是遊人腸斷夜,雁聲嘹戾九霄來”,都透露出他許多漂泊異域的感觸。“遊子天邊孤月,慈親故裏寒霜”、“故山枕上聽微雨,又是生涯一度秋。”故園家山,凝聚著這位遊子無限的羈夢鄉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