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咫尺白頭(與正文無關)(1 / 3)

他記得,他最後一次開口,便是讓人以莫須有的罪名處死了趙鉤弋,並立了她所出的兒子為太子。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徹兒,你怎麼又睡過去了?”他的耳朵忽然一痛,正想斥責人大膽之時,卻看到了年輕的王美人。

“阿母?”

“我已經同你說過了多少次?”王美人語重心長道,“你阿父喜歡聽話,且聰明的皇子,你還想不想見你阿父了?我叫你認字,你怎麼又睡過去了?這樣到了你明年開蒙之時,還要怎樣一鳴驚人?”

“明年開蒙?”他一怔,方發現了不對。

低頭去看自己的手,饒是風風雨雨幾十年都未曾變色的漢武帝也是一驚:“這?這,我怎麼……”

好在他雖然驚訝,但理智尚在,還不至於立刻喊出自己的不對之處來。

“快認字,”王娡壓低聲音道,“莫讓人發現了,到時候你入蒙的時候,也不要說學過字,對了--聽聞今日館陶長公主要帶著女兒入宮。那阿嬌丫頭向來愛黏著你,你切莫讓她發現了你在偷偷認字的事。知否?”

“阿嬌……”他輕輕重複,心頭卻有巨浪拍打而來,如同搏擊那海岸,隻震的讓他想要淚流。

他還記得,那一年,他將她困居在長門宮中,卻仍舊無時無刻不想起她。他因那情緒十分詭異,便直覺是被她幹擾,認為她是自己的眼中釘,肉中刺,隻需拔去方能爽快。於是,便在塵埃初定之時,放任衛子夫處死了陳阿嬌。

那一日,他同衛子夫寒暄之時,卻忽然失去所有興致,信步而出,竟來了這長門宮外。揮退宮人,他靜靜佇立在門外,聽著裏麵的陳阿嬌同那內侍對話。心頭詭異之情更重。

他輕輕伸出手,捂住胸口,皺眉,依舊不懂。

他明明是將她當做一生的恥辱--因為她的存在永遠在提醒著他,他是怎樣得到的太子之位,而今他終於能除去這個人生中唯一的恥辱之時,卻不知為何並未有半絲鬆快。他以為,那是因為沒有親眼看到她死,所以不放心。

於是他推開了那門,親眼見了她。

心頭卻詭異的沉重,轉身,他聽到杯盞落地之聲,轉身,卻是她跌倒在地的樣子。

心……空了一大塊。他以為一切都會好起來。卻從未曾知,那空洞卻一日比一日更大,大到隻有鮮血的刺激,和不斷的勝利方能勉強填補。

然後呢?抗擊匈奴,付出了沉重的代價,可是也算是勝利了吧。

然後呢?他還是不懂對於陳阿嬌的心情,卻在有一日因為想到她走神被衛子夫看見後,看到了她驚恐的眼神。

或許,他不明白的,衛子夫已經明白了。

那一日後,衛子夫便不斷的生病,慢慢地疏遠了他。他心頭滿是惱怒,卻連自己都說不清究竟是為了什麼而憤怒。

隻是,很快的,後宮中傳出巫蠱之事。他明明知道有諸多蹊蹺,可是還是放任不去追究,終究,衛子夫自盡而死。

當年的陳阿嬌因巫蠱而獲罪,如今的衛子夫因巫蠱而死。

前者,是他縱容衛子夫做的手腳,後者……他也不知是誰做的,卻懶得追究了。

心頭的空洞越來越大,然後,他便見到了李夫人。

那個,被一個出生梨園的內侍大力吹捧,且為她唱了什麼北方有佳人的李夫人。

民間多傳李夫人有著驚世的美貌,方能在一眼之中捕獲了帝王的心。而在這第一眼中,他看到的卻不是李夫人的臉,而是她那雙似曾相識的眼睛。

那樣的美麗,好像,好像,曾經在哪兒看過幾千次,幾萬次一般。

隻一眼,便讓他沉了下去,萬劫不複。

那一刻,原本空了的心,好像充實了那麼一點點。

可如同飲鴆止渴,李夫人貌美不假,可慢慢的他心頭的空洞卻越來越大,冥冥之中,有一個聲音不斷的對他說:‘不對,不對,不是她。’

他在找誰?在等誰?這卻是他永遠也不找不到答案的問題。

後來,李夫人離開了,便有了趙鉤弋。她最妙的地方,不是眼睛,而是聲音,那聲音,像極了一個人,一個,他在尋找,卻怎樣都找不到了的人……

“你這孩子,又在發什麼呆?”忽然,王娡拍了一下他的頭,“我可警告你,無論你有多麼討厭陳阿嬌,都不能表現出來,懂嗎?”

劉徹抬起頭:“陳阿嬌……”

心頭,卻仿佛有什麼融化了。好像,有什麼失去了,又有什麼回來了……

她還是那般傻!

看著那個跌跌撞撞捧著一串南海珍珠朝他而來的女娃,劉徹心頭竟有些酸疼。

然後,果然同記憶中的那樣,她隻看著他,不看路,又重重的摔倒在地。

他想冷笑一聲挖苦她的愚蠢和笨拙,身子卻上前了幾步,拉了她起來:“真笨,不知道看路嗎?摔壞了誰敢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