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的年青人，戀愛與xing愛大多並不同步。或花前月下、或忙中偷閑憧憬著不遠的未來時，他們常常羞澀得完全不敢想床第之歡。那時他們對自己未來另一半的身體或私密生活的了解，隻限於外套，還看不到nei衣那兒去。
結婚了，有了小家庭，林成江把行李陸續從廠裏搬過來，交給老婆打理。初看並不出奇，一個皮箱、一個小木箱、一捆被褥之類，中等家庭的孩子參加工作，帶的都是這一套。
打開箱子就不一樣了。衣物一律潔淨整齊、無可挑剔，用料講究，款式也在大眾中多多少少摻雜了點兒小眾的品味，即不張揚，又華麗麗地與眾不同。箱角塞著口琴、橫笛，還有集郵冊、羽毛球拍、滿滿一小木箱書籍……
這也不算多出奇，不過是中等階層外加點兒文藝範。但還有那麼一、二件東西，普通人萬難企及：那架飛機模型，輕靈如銀燕，仿佛放手就能飛掉。這是林成江初中時在爸爸指導下親手做的。還有那艘罩在有機玻璃盒子裏的機帆船模型，精致漂亮得要死，於素珍愛不釋手。林成江說，它所有零件都與真正的帆船完全相同，隻是比例小些，放水裏一樣能跑，負點兒重也沒問題。高中時，他拿這模型參加過省裏的比賽，得了一等獎。還有，兩個大相冊乍看也不出奇，若告訴你裏麵的風景照是人家爸爸用自家相機拍的，會怎麼樣？那年月，有相機的家庭，比現在有私人飛機的家庭多不了多少。
一一翻看，於素珍臉紅得不行。相比之下，她那二、三條時尚的花布裙、心愛的細絨線針織衫、繡花小手絹、方絲巾或長絲巾，多庸俗，多麼小家子氣……
東西收拾妥當，於素珍悶悶半倚床上，給阿江編織一條細絨線長圍巾。已經很熟練的花樣，反複織錯，拆了重織還是錯。煩人！林成江太幸福了林成江！唉，人跟人，怎麼從小就不一樣！
於素珍索性收起針線，草草洗涮完畢，鑽進被窩躺下。閉上眼睛，那座與北方毗鄰的小城就從她心頭升起，漸次清晰明朗。她出生時，爺爺奶奶早已去世。她隻知道這兩位老人生育能力就好生了得，子女十好幾個，有兩個孿生女兒生下養不起，送進天主教的育嬰堂。這兩位姑姑後來在教會學校學習醫學護理，畢業後一同在市中心醫院做護士。她倆終生未婚，相依著組成一個奇特的家庭，抱養了自家大哥最小的女兒。
兩個姑姑話都不多，家裏總是靜靜的。於素珍在安靜中長大，一顆小小的心兒習慣了在寂靜中瘋長，漸漸深不可測、雲詭波譎、波浪湧動、驚濤拍岸、風生水起……，連她自己也常感不好操控。
有什麼好抱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