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晚霞十八
建在京郊的僧格林沁太廟,實際上是座陵園。
灰色的石磚,繞著墳塚修了個占地麵積很大的圍牆。圍牆上砌著紫色的硫璃瓦。在陽光的照耀下,琉璃瓦泛射出一層淡淡的幽光,隱隱顯示出令人感到沉重的肅穆。
太廟前院高高隆起一丘黃土,實際上是僧格林沁的衣冠塚。
親王戰死在山東曹州,頭顱又被撚軍割下。從山東到京城,一路上戰事不斷,又怎麼可能將僧格林沁親王的無頭屍首護送回京?於是,親王的肉體便與生前在他麾下聽命,又一同戰死疆場的將士們的肉體,相依相擠永遠地擁在了一起,深深地埋入泥土之中。
衣冠塚的後麵,便是僧格林沁親王的靈堂。長條形的香案上,煙霧嫋嫋。在香案的上方,高懸著一幅僧格林沁親王一身戎裝的畫像。畫像下立一塊靈位。靈位兩側,又分別立有列祖列宗的牌位。靈堂兩側的菩薩羅漢塑像下,立著插有真刀真槍的刀槍架。
今天稍有不同往日的是,在香案上,靜靜地放著滿滿的一杯毒酒!
伯彥納爾蘇得知父親要緊急召見自己後,一路快馬加鞭地趕到了祖父的太廟。進得太廟,麵對祖父的衣冠塚,雙膝跪下行大禮後,再來到靈堂,點燃三柱香,恭恭敬敬地插入香壇。插香時,瞥見了毒酒的他,不動聲色地伏在地上,對著畫像結結實實地叩了三個響頭。起身後,這才給一直默默無語立在靈位一旁的父親見禮:孩兒見過父親大人。
雖然父子倆同在朝中領取俸祿,但因各有公務在身,能見麵的日子不多。看到高大威猛、相貌堂堂的小兒子來到自己的身旁,父與子那怎麼也割舍不下的親情,使得伯彥納謨祜心頭一顫。他慈愛地盯著自己的兒子,招招手,親切地說,兒啊,你且站過來,讓我來好好地看一看你。
是。伯彥納爾蘇順從地來到父親的身旁,任由父親將自己從上到下地打量,撫摸。驀地,他父親那有些昏花的眼中,飽噙著滿眶的淚水,他不由得詫異地問道,父親,你這是怎麼啦?
聽到伯彥納爾蘇的問話,默默無語仔細端詳他的伯彥納謨祜,突然間用兩隻手捧住伯彥納爾蘇的脖子,手掌貼著脖子使勁地往下一帶,緊接著他便聽到伯彥納爾蘇從牙縫裏,哎地一聲抽了口冷氣!
聽到這輕微的抽氣聲,剛才還滿麵慈祥的伯彥納謨祜親王,立即換上了一副威嚴的神態!眼眶中的濁淚,被從心底裏冒出來的火烤幹了,烤焦了!一股灼人的怒火直撲臉麵!被這瞬間突變,弄得有些不知所措的伯彥納爾蘇,詫異地問道,父親……
伯彥納謨祜揮手打斷了兒子的問話,用不容置疑的口氣說,去,取下槍來,讓我父子倆對練一陣!
不知父親用意何在的伯彥納爾蘇,滿腹困惑地剛從刀槍架上取下一支長槍,殺——耳聽得父親一聲大吼,挺著長槍已直刺過來!慌得伯彥納爾蘇急忙招架。
一片沉寂肅穆的太廟裏,眨眼間殺氣騰騰,殺機四起。
擔心父親年邁體弱,免遭自己誤傷的伯彥納爾蘇,不想去認真地與父親對隈,隻是一味地騰、挪、躲、閃。他哪裏會想到,父親竟是在拚盡全力,招招狠辣,槍槍往自己致命的地方紮來!即使是這樣,伯彥納爾蘇仍不敢硬接硬拚。直到眼看父親會累倒之際,他這才虛晃一槍,跳出圈子,雙手抱拳,多謝父親指點。
氣喘籲籲,招數使盡的伯彥納爾蘇萬萬沒有料到,自己的父親,會突然間提出了這麼一個問題!不啻晴空霹靂,驚得他張著嘴啊了一聲之後,半天也合不攏嘴。腦袋在飛快地旋轉著、閃爍著,弄不清這等絕密之事,父親是如何知道的!他懷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聽錯了。頓了頓,試探地說道,不知父親大人所言何事?
伯彥納謨祜長長地吐了一口氣,指著僧格林沁的靈位說道,去,你這個忤逆之子,把你脖子上那道血口子的來曆,向列祖列宗說個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