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馮家迎三,韓望前兩忙得腳不沾地,還真是沒顧得上幫忙,從三林村出來幹脆直接到馮河家。老年喪子是人生悲劇,盡量勸慰寬解馮河,同時再檢查他胳膊的傷口怎樣了。馮莊三林相距也有四五裏路,加上山坡溪流,一般人單走一趟應該要將近半個時辰,韓望腳下力一刻多鍾就趕了回來。
馮河的土坯房披霜掛雪,在這翠綠如氈的田地間,宛如一朵潔白的菊花,遠遠望過去,心情也變得肅穆起來。韓望當日看到馮河喪子那一刻的悲絕,再人年紀越大就越容易固執,強行勸解肯定起到反效果,想來想去,還是多提一下馮亮的事情,或許可以分散馮河的注意力,隻要分心了,也就能順勢一點一點開解。
門窗的框邊都紮著白紗,地上散落著沒有燒盡的黃紙,空氣中還有香燭煙氣味,看來何半仙果真來放焰口了。屋中央擺了一塊門板,上麵墊放了些幹草,幹草上鋪了一層黑紗布,紗布上停放著馮晨的屍身;馮晨已經穿著新做的壽衣,而且經收斂後看上去就像睡著一樣,韓望沒想到何半仙還是個很專業的入殮師。
馮河蹲在一邊,看上去老了一大截,再也沒有初見時那種廉頗飯缶的精氣神。心裏不停的回想,自己戎馬半生,僅有兩個兒子,老妻幾年前病逝,長子也去了戍邊,唯有兒子常伴左右。本意讓他去縣府打零工,一來補貼家用,二來見識世麵,結交一些朋友,以便將來可以混個好差事。沒想到這次白人送黑人,當初不應該太貪心了,留在自己身邊種莊稼,打獵,砍柴,怎麼也能糊口飯吃。所以愧疚、悔恨、自責充滿了他心裏的思緒。
由於臨近夜晚,何半仙和幾家幫襯的友鄰都已經回去,娟娘招呼韓望“韓先生,多有勞煩,趕緊勸勸阿爹,這兩都沒吃東西,傷口也沒清理換洗”娟娘是真的擔心公公想不開,馮河本身就帶著重傷,這次氣急攻心誰都看得出來,萬一再有個三長兩短,她一個婦道人家可沒辦法扛起這個家。
韓望點點頭,他本來就是這個意思,於是順著話“前輩,我們來到這個世上,唯一不能掌控的就是生老病死;馮晨兄弟不幸遇害,晚輩也痛之惜之,但人死不能複生,前輩還是要堅持住,我相信令郎在之靈也不會願意看到您如此悲傷”
馮河雖是行伍出身,自然不去做那兒女狀,隻是一個活蹦亂跳的兒子竟然死於非命,一時間不能接受。而且年紀大了,想留個兒子在身邊,可這禍事怎麼就降臨到自家頭上呢?默然不語。
韓望接著勸,“前輩,死者已矣,當珍惜生者,晨雖去,亮仍在,晚輩思慮,是否去封書信告知家中變故,倘若大郎能借機返鄉一趟,一來給您老以安慰,二來家中諸事暫時也可有人支撐“
馮河原本無神的眼中煥出一絲亮色,對啊,我還有一個兒子,無論如何要和他見一見,幾年不曾見到,也不知道亮兒是胖是瘦,還有好些要緊的話囑咐他,頓時就想明白了。馮河站起身“韓先生的在理,俺著實有些話要與亮兒,能否勞煩先生代為執筆?”
韓望早有準備,取出隨身的紙筆,伏在桌上開寫,馮河一句,韓望寫一句,盡管自己隸書寫的不怎麼樣,但是好歹規規整整,不至於叫人認不清。一會書信已經寫好,馮河經過這門一打岔,想的多了就從喪子的情緒中解脫了,心思也轉了過來,把信收好,挽留韓望一起吃飯。當然韓望也沒忘記當初的應承,信的結尾還捎帶了幾句娟娘親口的問候,娟娘感激的連連萬福。
信寫好了,要托人送到縣府那邊的驛站交於曹官,再由曹官委托去往瓶形寨的鋪兵帶過去,由於瓶形寨是軍事要塞,平日裏固定一一遞,所以順利的話三五日後馮亮就可以收到這封家書了。
寫好信,韓望清洗護理馮河的傷口,傷口有些紅腫化膿,所幸不嚴重,於是親自動手盡量把濃水吸附幹淨,再敷上草藥用布巾包紮好。隨後與馮河了一些蒙學的事情,看馮河心情有少許氣色,加之色不早就告辭回去。臨出門時叮囑娟娘:每日必須換洗敷藥,這樣傷口才能早日康複,若是長期不愈合問題就大了。娟娘連聲應諾,一直把韓望送出好遠才回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