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關部門
年關前,豁爺又來到市政府找有關部門,解決他的有關問題。
早上上班,市機關大樓裏的幾百名男女幹部,都在樓前的水泥場上做廣播操。
豁爺鼻子凍得紅紅的,直流鼻清,站在樓簷下,等有關部門的有關幹部。
操一做完,幹部們跺著腳,凍得“叮叮咚咚”一起往樓裏跑。
豁爺等幾百個男女幹部叮叮咚咚都進了樓裏,他才進來。
等豁爺走到大門廳裏邊,那個穿龜斑衣(迷彩服)的看門小夥叫住他,不讓進。辦公室留了話,豁嘴老頭再來,把他攔在門外,別讓他進樓,進來羅嗦殆了。
豁爺就問那看門小夥:“為啥不讓進?我進去找一下有關部門,又不是恐怖分子,為啥不讓進?電視裏裏的幹部不是總他們是人民的兒子嗎?老子來了,兒子咋不讓進門?”豁爺捏了一下鼻涕,越說越氣,“你媽個卵的,不讓爺進,你們江山坐的誰人的?安?不是你豁爺八年打日本,四年打老蔣,兩年南疆剿匪,炮彈片把嘴炸成這樣,你們在這裏坐得成嗎?你們倒暖和和地鑽進樓裏,零下30來度的大冷天,讓你爺在外邊凍?你狗日的還是不是人日的?”
看門小夥挨了一火,揩揩鼻子,伸伸脖子,將兩手插進褲兜裏,沒話說。轉身走進警衛室裏去,往樓上打電話,請示辦公室主任。
一會,看門小夥,重重地撂下電話,從窗戶口伸出頭來,凶凶地說:“進去吧,別嚷嚷!”小聲罵了一句,“豁×!”
豁爺耳背,沒聽到。順手拿下頭上那頂破關東帽,一邊打著雪,一邊仍對看門小夥嚷嚷:“進去吧進去吧,說話不腰疼,這樓上樓下十幾層,我進去知道往哪找有關部門?有關部門在幾樓,你出來告訴我一聲,也可以。你那嘴,是驢球挖的?就不能順便多說一句話麼?公家把你養在這兒隻吃飯白拿錢哪?”他舉著手裏的紙,硬要看門小夥出來。
看門小夥不情願地又走出來,拿過豁爺手裏的紙,看。
這張破紙,原來是一張低保報告。上麵有前任市長錢友祥的親筆批示:“該老同誌的有關問題,請有關部門協調處理。”
市長批的有關部門,肯定是指民政局或傷殘協會之類,找其他部門肯定沒人管。民政局和殘協,早已搬出去了,不在市機關大樓裏麵辦公。這死老頭,瞎子一樣,還凶。就像抗過日的人,都成了焦大爺似的。看門小夥看過手裏的紙,馬上又還給豁爺,很不負責任地手朝上一指,說:“有關部門在8樓,爬吧!今天電梯沒電。”
電梯有電,豁爺也不知道啥叫電梯。從看門小夥手裏接過報告,沿著樓梯,一級一級地往上爬。
爬出一身汗,才爬到4樓,嗓子眼裏直冒煙,喘得說不好話,雙手抱著樓梯扶手,抬頭向上看。看見樓梯口對門辦公室裏,坐著一個穿紅毛衣披長發的小姑娘幹部,就問:“丫、丫頭,有、有關部門,在哪、哪屋?”
穿紅毛衣的長發小姑娘幹部很年輕,像個學生,根本她聽不懂這豁嘴老頭在說什麼,瞪起描得黑紅黑紅的大眼睛撲了撲,小紅嘴兒微微一動:“啥?你說什麼呀?”
“有關部門在哪,哪屋?”豁爺又說了一遍。
穿紅毛衣披長發的小姑娘幹部,在學校在機關說慣了普通話,很討厭聽豁爺說這麼吃力的四川話,有些不耐煩:“你到底要找哪個有關部門嘛?這樓裏幾百個部門哩。”
豁爺說:“不,我隻找有關部門解決我的有關問題,其他部門,我也不找的。”
穿紅毛衣的小姑娘幹部就不大想理他。說:“我聽不懂你在說些什麼。你說普通話好嗎?”說著,轉過臉去敲鍵盤,不想再說話。
豁爺有些著急,說:“你們在樓裏做事的人,都不知道有關部門?公家把你放這兒,都管啥子事嘛?”
穿紅毛衣的小姑娘幹部一聽,一邊打字,一邊又轉過臉看看老頭,小黑眼一瞪:“莫名其妙。”說完,搖搖頭,重重地推上辦公室的門。
豁爺很生氣,大聲問:“有關部門到底在哪屋嘛?啊?”
穿紅毛衣的小姑娘幹部,在門裏大聲說:“你自己上去看吧,我也不知道,我隻管打字。”
豁爺心裏氣火火的,隻好又沿著樓梯往上爬。爬到5樓,沿著中間過道往前走。看看兩邊一個又一個的辦公室,樣式都差不多,一樣米黃色的大門,一樣地關著。他想,關著門的辦公室,大概都是保密的吧?保密的地方是不能隨便進去的。再往前走,看見一扇大黃門半開著。豁爺輕輕地推開門,頭伸進去看。裏邊坐著兩個年輕的男幹部,都戴眼鏡,一聲不響,在認真地寫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