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瀾竟沒有順水推舟,反倒是輕輕一躲,讓開楚亦凡的手道:“我抱著吧。這兒離棲霞院還遠著呢。”
李謐不是很胖,但這個時候的孩子正是沉甸甸最有肉的時候,尤其是睡著了就更顯得沉。他倒不覺得,但若是楚亦凡來抱,隻怕走幾步就要氣喘籲籲了。
楚亦凡也就沒硬接,他既好聲好氣,又是沈家一家之主,她把李謐接回來,總得跟一家之主報備一聲,便眼睛瞅著前麵的路,道:“喆兒兄妹三人今晚闖了禍,陛下罰跪,謐兒受了驚,哭鬧不已,我這才把他帶了回來。”
這算是解釋吧算是解釋吧?
她隻要肯開口,剩下就該是服軟了吧?求和吧趕緊求和吧,這樣他就有理由再回棲霞院了。
因此沈青瀾便深沉的嗯了一聲。
可是等了半晌,也不見楚亦凡再說別的。
沈青瀾不由的側頭看她。
她卻正低著頭,咬著唇,竟似有幾分為難。她就這麼怕他不同意?她這是真把她自己當成了寄居的外人?
沈青瀾反思,是不是自己剛才這一聲“嗯”太冷硬太冷漠,所以讓她寒心了?當下便微笑道:“這幾個孩子本來就跟你親近,你又是他們的姑姑,就在這府裏多住幾天也無妨。我記得佳音也是極粘你的,怎麼她沒鬧著要跟來?”
楚亦凡極驚詫的抬頭看沈青瀾。沈青瀾心頭一跳,被那清清亮亮的眼神一瞄,他竟然覺得腦子中轟然炸開了一團焰花,又亮又暖,又絢爛無比。
煙花隻是刹那,隨著楚亦凡又低下頭,那眼神也就帶走了沈青瀾心底的所有旖旎。隻聽楚亦凡輕聲道:“不隻佳音,就是喆兒也是要來的。”
呃,不是一個,是三個。李昂這是在做什麼?真要拿楚亦凡當成他家免費的乳娘替他照管孩子了?
沒等他想法落地呢,就聽楚亦凡又道:“皇兄說,叫你明日進宮,去接喆兒和佳音回來。”
沈青瀾略想了想,道:“也好,換個環境,喪母之痛或可稍稍緩解。”既是李昂的意思,盡管沒有明令下旨,那也是金口玉言,不能改得了的,他身為人臣,自然隻能答應。
楚亦凡卻並不顯得多輕鬆,隻是欲言又止的抬頭看一眼沈青瀾。
沈青瀾心裏直打鼓,他怎麼覺得自己中了什麼圈套呢?可是等他疑惑的探詢的看向楚亦凡時,她已經挪開了視線。
沈青瀾很確定楚亦凡有話瞞著自己。
可到底要怎麼樣她才肯開口?
沈青瀾把謐兒往上抱了抱。
楚亦凡見他吃力,忙道:“我來抱吧。”
沈青瀾瞥她一眼,道:“不用了。”就她那小細胳膊,能抱多久?
楚亦凡便有些歉然的說道:“不好意思,麻煩你了。”
這話說的沈青瀾心口一揪,就好像被誰一拳打到鼻梁了那種酸疼。她能不能不要這麼淡漠疏離?
一時萬千言語都被堵在了嗓子眼,沈青瀾又氣又悶,難受到了極點。
一行人回了棲霞院。
泓藍倉皇的迎上來,剛叫了一聲“奶奶,三爺他——”就看見沈青瀾儼然立在身側,當即嚇的把後邊的話都咽了進去,竟似見著鬼般嚇的瞪圓了雙眼。
楚亦凡奇怪的看著她,問道:“三爺怎麼啦?”
泓藍忙搖頭,道:“沒,您怎麼才回來?我還當大爺是三爺呢。”
楚亦凡這才一停步子,狐疑的道:“三爺還不曾回來麼?”
泓藍咬了咬舌尖,看了一眼沈青瀾,這才道:“奴婢不知道。”楚亦凡一直不回來,她都要急瘋了,好不容易才找了個小廝去門口守著要堵三爺。誰想才到門口,就見沈青瀾在大門口坐等,實在沒法,隻好找了個地躲了,直到沈青瀾騎馬出府,這才敢去尋柏青。
柏青也不知道三爺什麼時候回來,已經去尋三爺了。
到底還是被大爺先堵著了大奶奶。不會,又有的鬧了吧?
不管泓藍如何忐忑,楚亦凡是真的累了,看著沈青瀾把李謐放下,又親自替他除了外衣,蓋好被子,這才放了床帳,草草洗了把臉,已經困倦不堪。
可是再看沈青瀾,竟沒有一點要走的意思,還等在外間,似是有話要說。
楚亦凡隻得打起精神,坐下來,給自己倒了杯茶。
沈青瀾隻看了一眼她手裏的杯子,沉沉的問:“不是說晚上喝了茶容易睡不著?”
楚亦凡大抵是累的狠了,倒不似平常那樣張牙舞爪,一邊抿著茶一邊道:“太累了,喝茶提提神。”
她都說的這麼直白了,依著沈青瀾敏感的性子,怎麼也該知趣點自己告辭才是,他卻穩如泰山的坐著,不置可否。
楚亦凡再抿了口茶,將茶碗放回炕桌上,瞅著沈青瀾,道:“我知道給你添麻煩了。”他未必不喜歡孩子,但前提是那得是他的孩子。
李喆、佳音和謐兒,都是看著乖巧,實則是豬嫌狗不愛,正是淘氣的年紀,偶爾看一眼,還覺得活潑伶俐,聰明有趣,可真要在府裏住下,相信不過幾天,就能把沈青瀾氣的七竅生煙。
所以,與其讓他忍無可忍,再受了旁人挑撥來找她生事,還不如把醜話說在前頭:“但是,我畢竟是他們的姑姑,不可能把他們丟下不管,所以——”
沈青瀾一眨不眨的盯著楚亦凡,如果可能,那視線能把楚亦凡焚燒成灰,不留一點痕跡,也免得在這氣死他。
楚亦凡受了驚嚇,如今不說是驚弓之鳥,鶴唳風聲也差不了多少了,被他這滿是威脅的眼神一盯,就瑟縮了一下,迅速垂了眸子。
沈青瀾恨不得拍桌子吹胡子瞪眼睛。跟他這裝什麼孬啊,她楚亦凡不是挺有膽色和骨氣的麼?什麼時候學的這麼縮手縮腳的了?
他覺得自己早晚有一天是被楚亦凡氣死的。他自認自己的心湖是一池靜水,可隻要一見到楚亦凡,一聽她開口說話,就覺得身體裏的血液突突的跟沸騰了的開水一樣,無法控製。
他不是禽獸,一見她就要施暴行凶,他是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