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_相救(1 / 3)

平安鎮。伴香樓。蘇求之從伴香樓裏走出來,她素來略顯蒼白的麵色此刻泛著些紅暈,而她素來閃著精光的眼睛,此刻卻懨懨失了神氣,涼颼颼的冷風從她身畔經過,卷帶了些淡薄的酒氣。蘇多魚迎了上來,揮手招呼轎夫將轎子抬過來。蘇求之抬頭看看天色,灰蒙蒙的天,似乎要下雨。她淡淡道:“多魚,要變天了。”“嗯。”蘇多魚應了一聲,為蘇求之撩開轎門的簾子。前方不遠處傳來一陣喧鬧,隱隱的,夾雜著一道求救聲。蘇求之停了下來,往那一方看去:“多魚,去看看是怎麼回事?”蘇求之是出了名的冷心冷肺的主兒,她自己的事情都忙不過來,對其他無關自己的事情,素來是瞥也不瞥一眼的。蘇多魚狐疑地看了一眼蘇求之,不是很確定自己是否聽清楚了蘇求之的話。“快去。”蘇求之微微蹙眉,重複了一遍。以她的性子,她原是不會管這閑事的,隻是那道求救的聲音特別溫潤悅耳,竟然喚醒了她沉睡多年的些許善心。善心,蘇求之冷冷一笑,她竟然還有這東西。蘇多魚應了聲,快步過去,不一會兒,又快步回來:“是城北王家跟城西邵家的幾位少爺,他們圍住了徐神醫的小兒子徐木頭。”徐木頭?蘇求之的眉心輕斂,細細回憶,是了,徐神醫確實有一個小兒子,聽說是個傻子。蘇求之抬眼遠遠望著那一廂的喧鬧,輕輕呢喃了一聲:“可惜了。”這麼好聽的聲音的主人竟然是個傻子。“五小姐,我們走吧。”蘇多魚恭謹喚了一聲,委婉地暗示蘇求之莫要多管閑事。那群人將徐木頭圍在中央,迫著他往伴香樓走來,聲音越來越清晰。“你們做什麼,我要回家!”男人的聲音如春雪消融後初複生機的泉,清潤清澈。蘇求之忍不住又歎了口氣——這麼好聽的聲音配給一個傻子,這老天爺是公平呢,還是不公平呢。“你個小娘皮,乖乖跟我們走,去給大爺們長長臉。”一個男人大笑道,似乎是城北王家的二少爺王中棋。這個二少爺,不學無術,是個出了名的敗家子。“快走快走,阿發,爺讓你準備的女裝準備好了沒,爺一想到這小娘皮穿上女人的衣服,嘖嘖嘖,爺口水都要掉下來了。”這個聲音是王家表少爺的,這個表少爺家道中落,跟著母親投靠王家,什麼事也不做,成日裏跟著王中棋鬼混。“何止你一個人啊,爺想這兔兒爺可想了好幾年了,要不是他老爹管得緊,爺早就上了他了。”這個聲音是,蘇求之皺了皺眉,這個聲音太過普通,她聽不出來,但聽他這意思,竟然是個有龍陽癖好的人,那麼,他應該是……蘇求之凝了凝神,眼中精光一閃,是了,是平安鎮知縣庶出的三兒子郭丙良。“五小姐,我們走吧。”蘇多魚又催促道。蘇求之點了點頭,可是,點頭歸點頭,那道極中她的意的聲音一聲聲喚著,仿佛變成了一道道符咒,困住了她的腳。一聲重響。為了躲避眾人的調戲,徐木頭摔倒在地上。歎了口氣,蘇求之轉過身,迎了上去。人群就這麼突然停了下來,五個世家子弟齊齊將目光定在蘇求之身上,他們的隨從也停了下來,有些弄不清楚情況。“郭三公子,王二少爺,邵四少爺,王家表少爺……” 蘇求之原本掛上了禮儀性的笑容,在看清站在王家表少爺身畔的那個人時,她的笑容立時僵住,一時間竟有些茫然無措,不過,這也是片刻間的事情,睫毛眨動間,蘇求之已經重新掛上了笑容,言語有些假意的歡笑,“二少,多日不見,近來可好?”“你怎的在這裏……”邵家二少爺邵卓卿俊眉深鎖,忍不住上前一步。“哈,我說是誰呢,邵二少爺,這個不就是你的棄婦嗎?哈哈,棄了你這個未婚夫的婦,哈哈。”郭丙良大笑道。“是我二哥看不上她。”邵家四少爺邵卓爾立刻反駁,“誰會娶這種拋頭露麵,不知廉恥,連伴香樓都敢進的女人。”“卓爾!”邵卓卿冷喝一聲。對於邵卓爾的無禮言論,蘇求之靜默以對,全當狗吠。她看著邵卓卿,慢慢道:“二少,我把這個人帶走如何?”要說這五個人裏麵還有誰會講點道理,那非邵卓卿莫屬。邵卓卿深深看著蘇求之:“求之開口,我又怎會不允。”邵卓卿容貌俊朗,舉止瀟灑,是平安鎮出了名的博學公子,此刻他言語溫柔多情,換做其他姑娘,隻怕早已經醉了。可惜這個姑娘是蘇求之,她能做的,不過是偏過頭去,輕輕到了一聲謝,隨後便低下頭,靜靜等候邵卓卿帶著眾人離去。邵卓卿歎了口氣,領著眾人掉頭而去,行了三五步,忽而掉頭,看著蘇求之,遲疑道:“你,看上他了?”蘇求之素來冷凝的麵容上出現了一抹小小的錯愕,複又回歸冷凝,她搖了搖頭:“家母素來倚仗徐神醫救治,他的小少爺,求之理當照應。”邵卓卿緊緊盯著蘇求之,確定她並沒有說謊後,又歎了口氣,舉步離開。這五個人裏邵卓卿是主心骨,他發了話,眾人雖然不甘不願,最終罵罵咧咧了一通,還是走得幹幹淨淨。徐木頭吃力地從地上爬起,木然站著,低垂著頭,既沒有道謝,也沒有哭著裝可憐。真是一根木頭。蘇求之歎了口氣,摸出絲帕,緩步上前。既然救了,總得把人給徐神醫送回去,做事做一半可不是她蘇求之的。走近徐木頭,蘇求之將絲帕遞到他麵前,她素來不是話多的主兒,加之,剛才毫無準備地與邵卓卿碰麵,更沒了說話的心情——絲帕擺在他麵前,就算是個木頭,也該知道它是幹嘛用的吧。徐木頭慌忙抬起頭,神氣有些惶恐,他擺擺手,囁喏道:“會弄髒的。”那張臉。竟然。意識到自己說什麼前,蘇求之已經聽到了自己的歎息:“你竟然這麼好看。”怪不得那幫人想看他男扮女裝的樣子了。徐木頭怯懦地退後一步,戒備地看著蘇求之。顯然蘇求之那句“好看”嚇著了他。蘇求之暗暗歎息,看來打過他美色的主意的人,不止今天這幾個,瞧瞧,好好的俊俏少年郎,都成驚弓之鳥了。嘴角勾出一抹笑容,有些假,但蘇求之自認為這抹笑還算和藹可親,起碼她都是用這種標準笑容麵對家裏那群小孩子的:“把絲帕拿去,將臉擦幹淨,我送你回家。”徐木頭沒有回話,依舊防備地盯著蘇求之。微微蹙了蹙眉,蘇求之的耐心告罄,不悅補了一句:“你再不回去,徐神醫可要著急了。”聽見蘇求之說爹爹會著急,徐木頭著急起來,邁步就要離開。誰知,他走了一步,就輕呼一聲,他立刻克製住痛呼,潔白整齊的牙齒緊緊咬著紅唇,額上冒出了冷汗,卻硬是沒有再吭一聲。看來剛才那一跤摔得不輕,蘇求之心裏暗暗評估一番,伸手招來轎夫後,她對徐木頭道:“你坐轎子。”“不用,不用。”徐木頭趕緊擺手,他是傻子,不是瘋子,隻是腦子愚鈍了些,做人基本的道理卻是知曉的。他知道這轎子是給蘇求之坐的,他可不能坐。“讓你坐你就坐。”蘇求之秀眉輕斂,話鋒一轉,之前摻雜的些許溫柔片絲不剩,變得冷淡嚴肅。她抬頭望了望更顯陰沉的天,幾縷發絲從額前滑下,使得本就無甚朝氣的臉更顯寒涼。許是被蘇求之的語氣嚇到,徐木頭低下頭去,一瘸一拐地迅速鑽進了轎子,那速度,仿佛被嚇到了小心肝兒的兔子。看著徐木頭又乖又快的動作,蘇求之的眼底浮現了微不可查的笑意,這木頭,原來吃硬不吃軟。“五小姐,你怎麼辦?” 蘇多魚忍不住道。 這裏離徐神醫的醫館相距甚遠,若是靠走,隻怕有些辛苦。“走。”淡淡吐了一個字,蘇求之當先邁出腳步。約摸走了三分之一的路程,天空飄起了雨,雨滴不大,宛如輕絲,卻密密麻麻,不一會兒,蘇求之的衣服便有些涼潤,她亞麻色的發絲上凝起了一層水珠,肩胛處傳來些涼意,她孱弱的身子忍不住微微顫動了一下。“蘇小姐。”徐木頭撩開了轎簾,小心翼翼道,“我下來走,好不好?”“不好。”蘇求之幹脆利落地回絕。“可是,你的身子屬寒性體質,淋雨不好。”懼於蘇求之的雌威,徐木頭的抗議很小聲,卻一字字將自己的想法表達出來。“這雨越來越大了。”蘇多魚也加入了“規勸”的行列。他家小姐的身子骨向來不好,沒想到這徐木頭木歸木,這一點倒還看得出來,不愧是徐神醫家裏的公子,就算是個傻子,都還懂點醫理。“前麵有間茶館,我們去那裏躲雨。”蘇求之淡淡交待道。進了茶館,蘇多魚立刻快手快腳地吩咐夥計送熱水,煮薑湯。徐木頭怯怯走到蘇求之麵前,將她的絲帕還給她:“五小姐,這手帕還你,我沒用過,幹淨的。”蘇求之沒有推辭,伸手接過,交接間,她的指尖碰觸到了徐木頭的手掌,很溫暖,不像她,一直冷得如寒冬臘月的冰棱。在兩人手指輕觸的一瞬間,徐木頭趕緊縮回了手,那帶著淺淺羞澀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