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在一起邊商量邊說話,一邊吃著各種水果,其他人各自說了一些自己的事,夏秋莊稼的收成,果樹園子的果子,說著就說到了魏家。五老爺說:“魏秀峰昨天夜裏把氣咽掉了,停在侄兒子家裏,幾個侄兒子關於棺板老衣的事鬧起了糾紛,都不願多出錢。”維賢一聽:“誰說的,我今天怎麼沒有聽說呢?”“我也是今天下午從滕家堡子回來時路過才知道的。”五老爺說。幾個老弟兄就說:“那個人給我們家幹了一輩子的活,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二哥,你說咋辦就咋辦。”一聽幾個弟兄這麼說,維賢就說:“你們能幫多少就多少,魏家老漢咱們李家抬埋了,一切費用我出。”四老爺忙說:“這個事情不是個大事,花費不了多少,我出上十個銀元。”三老爺也說:“那我也出十個吧。”五老爺一看就說:“我沒有多少錢,我就讓李郴和李檳好好幫忙,我也隨時過去看著幫襯一下。”維賢一聽就笑著說:“明天我們弟兄四個,除了老四上墳之外,都早飯吃過到那裏去吧,先把事情理順,讓那幾個侄兒子不要因為費用鬧別扭。明天我先拿二十個銀元過去,先置辦各種東西。其餘的你們明後天拿過來就行。”
幾個長輩在一起商量,李信一直沒有說話,直等到大家都說完了,李信才悄悄地給父親說:“我四爸捎來信了,是蘭州來的。”維賢一聽就說:“都是你的幾個爸,有啥話就說嘛。”李信趕緊說:“梨花說她很願意,她給她父母去信了,就讓咱們請媒人去提親。”三老爺和五老爺很吃驚地問:“給誰提親,在哪達提親去?”維賢高興地說:“你們還不知道吧,我想給信兒說個二房,是下莊裏張家他姑夫的大姑娘梨花,今年夏天我看見這兩個娃娃還不錯,梨花長相也好,信兒也高興。”三老爺說:“那個女子我知道,隻是人家娃娃還念書著呢,能看上咱們信兒嗎?”維賢說:“念書咋地啦,兩個人結婚過後還可以再念嗎,學校裏抱娃娃念書的不是沒有。”幾個人說著說著,其間幾個太太都沒有了一點精神,老四就說:“二哥,你們緩著吧,事情就這樣定了,明天我們都要早起。”於是幾個老弟兄就回家了。
話說第二天,維賢就讓三太太拿出了二十個銀元交給萬信,然後就出門去了。萬信拿著錢一直跟著,到了魏家,一看魏家老漢直挺挺地躺在地上,身上還穿著原來的破衣裳,幾個侄兒子都還沒有過來,小侄兒子哭喪著臉說:“李家爸,我四爸苦了一輩子,臨了還這個樣子,我們幾家都在前年地動的時候死了人,你老人家看,一個個都窮的連老的都抬埋不起了。”維賢說:“你也不要叫喚,你們尕爸我抬埋了,萬信把錢拿來了,你們看著把事情過。”萬信就把二十塊銀元拿了出來。魏家尕侄兒子連忙跪下就給維賢磕頭,完了之後又趕緊叫自己的娃娃跑去叫來其他幾個魏家老漢的侄兒子。
這時也進來了幾個幫忙的鄰居和本家,一起給維賢磕了頭,然後就分頭忙開了。一會兒工夫,幫忙的人也多了,陰陽也請來了。蘇陰陽一來之後,就根據亡人的具體情況,定在十一月初二開悼,初三卯時起靈,辰時下葬。鑒於魏家家裏的具體情況,一切從簡,畢竟是窮人家。維賢就忙著讓幾個幫忙的人收拾吃的,吃完好進山看陰宅子。
首先讓萬信把家裏的驢牽來,讓陰陽進山時騎上驢,其他人拿著打墓的工具跟上就行了。亡人在地上躺著人們看著很不舒服。維賢就想辦法給亡人置辦老衣,結果一個村子都找不出幾塊新布來,沒有辦法,維賢讓萬信回去向大太太要了一塊子新白布,一塊子新黑布,回來就讓幾個幫忙的女人趕緊找裁縫給穿上,又找了幾塊板子把亡人放到上麵,這樣也幹淨一些。
下午的時候,幫忙的人漸漸多了起來,三老爺和四老爺也都把錢拿了過來,李信和幾個年輕人也來了。
在眾人的幫襯下,魏家老漢終於被平順地抬埋了。開悼的這一天,也沒有來多少人,畢竟親的沒有,侄男侄女到底還是離心遠些,院子裏守喪的人也不多,來的親戚也沒有多少。就是一些鄉鄰,幾個大戶人家派來的幫工。整個喪事過得很簡單,過完事情,魏家侄兒幾個要感謝維賢,維賢說:“老人不容易呀,你們前麵的確讓人寒心,以後在老人的事情上,千萬不要推三阻四,老人事情上的花銷不會走空的。”幾個侄兒連連點頭。最後總理過來說:“今天李家爸也在著,我們算一下賬,棺板花了四塊,衣裳沒有花錢,是李家爸從家裏拿的,做飯用的各種東西花了四塊錢,調料花了六角,各種菜花了三塊七,陰陽蘇家爸就吃了幾頓飯,沒有收一分一毫,就是買紙貨和鞭炮花了一塊二,合計總共花了十三個銀元五個毫子。親戚朋友送人情總共收了十七塊,二十幾節子新布,饅頭和肉都沒有吃完。”維賢一聽,就隨口說:“我們老弟兄聽說你們的尕爸死了,就趕緊準備了一些錢,你們看看,老人的事情讓你們花錢不。”幾個侄兒連忙把維賢的二十個銀元送了過來,又把三老爺和四老爺的十個銀元也送了過去,並跪在大門口致謝。幾家的人聽到聲音就趕緊出來答謝了。
李信回來之後,就和父親說那天他們上墳的事,一幫人乘車一直到山根底下,然後就慢慢地走到墳上。李信說:“我四爸看見那墳堆時,就傷心地流眼淚,桂花和幾個娃娃跪著不起來,桂花邊燒紙邊哭,訴說著自己的傷心處,淒淒慘慘的,哭得眾人心裏也酸酸的,因為是忌日,不用填土,其他人就幫著把祭祀品都獻上,最後興貴說了幾句話很讓人感動。興貴說,少東家,你不管怎麼樣永遠都是我的少東家,我這一輩子都會為少東家一家子鞍前馬後地伺候,我不會有任何別的打算,你的老人就是我的老人,你不在了,我會替你為他們養老送終;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我和桂花會撫養他們長大成人;你沒有來得及做的事,我會一一替你完成,你就放心吧。”
李信說:“爸,你說有沒有陰間鬼神,就在興貴說完之後,就有一股微風,繞著我們轉了一圈,最後變成一個旋風,在墳頭上旋了一些紙灰就走了,紙灰撒了長長的一道子。我就趕緊說:“我們的長順來看我們了,長順哥,你一路走好,一路走好。”我四爸和眾人都很驚訝。維賢說:“古話說得好,頭頂三尺有神明呀,有時你不得不信。”
維賢老爺對李信說:“咱們的兩頭驢一頭牛都有些老了,今年秋裏那兩頭驢就基本上不能下地了,你抽空到鎮上的驢肉館裏問一下看能不能處理掉,牲口老了我還真舍不得讓殺掉,但是大牲口咱們也沒有什麼辦法。”李信說:“我找一下明祥就行了,明祥不是一直收驢馬牛嗎?”李信到莊子上找到明祥,和明祥說了有兩頭驢一頭牛老了,不能使喚了。明祥一聽就高興地說:“少東家,你這件事找我就對了,我過去看看,是咱們莊子上的大牲口,我就在莊子上殺了,給大家分些肉。”李信說:“兩頭驢一頭牛你看怎麼處理,你能給多少錢?”
明祥說:“少東家,我也不打埋伏,咱們把話說明,我們都清楚,我沒有錢,我隻是負責殺了剝了,肉是要拉到鎮子上才能賣一些錢,你說我們把肉分了還是賣成錢?”李信說:“那就分了吧,賣也賣不上幾個錢。再說不是有這樣的話嘛,‘天上的龍肉,地上的驢肉’,驢肉也是美味啊!我們也嚐嚐鮮。”第二天明祥就在麥場的一角栽了兩根柱子,先把牛的兩條後腿捆在柱子上,那老牛眼睛睜得大大的卻沒有反抗的力量,明祥就說:“趕緊把牛眼睛蒙上。”就在給牛蒙眼睛的時候,老牛的眼淚就嘩嘩地流下來了。明祥說:“下一次早早地把眼睛蒙上,不要讓這些有靈性的東西流眼淚了。”隻見明祥拿起一把木槌,趁牛不注意的時候,照著牛的天靈蓋猛地一錘,牛的前腿立刻就臥倒了,幾個人快速地放血,然後剝皮,不一會兒,牛就被解剖了。然後很快地把兩頭驢也給解剖了。肉就給莊子上的人分了,皮子明祥就拿回去了。李信給家裏拿來了十斤驢肉,二十斤牛肉。
老東家維賢就讓廚房裏把驢肉煮了,但是自己一口都沒有吃。心情一直不好,過了好幾天,才和幾個太太商量李信的事。三太太說:“如菊願意是願意,但心裏總不是那麼痛快。”維賢說:“那是一定的,男人娶小,當老婆的肯定不痛快,但是,時間長了就習慣了。你們這些人不都一樣嘛。”說得幾個太太都不說話了。
李信自從前次離開梨花之後,就一直忙個不停,所以那種思念之情還沒有十分明顯的感覺。現在略微閑了一些,又要準備出去做點小生意,心裏的那種思念之情便越來越濃。回想過去,梨花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一顰一笑又清晰地浮現在眼前,過年時的拿書,暑假時的談話,城裏的幽會,送到蘭州後的纏綿,以及以前很多的往事……想終歸是想,畢竟還有如菊每天晚上陪在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