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冬日裏慕容府事務繁多,慕容老爺因此多放了幾天假,慕白便也多了些時間看思明習武。
話說思明這兩天正學著一個南派棍法的套路。
近日姑蘇老爹不知道怎麼回事,教授的時候頻頻出錯,一會兒把劈花教成撩花,一會兒又少了一個剪棍,小思明板著臉孔僵直著身子,學得更加艱難。
這套南派的棍法是慕白早就偷偷跟著大師兄學得的,才三天就練得很熟了,因此她作為一個心癢難忍的旁觀者,看著思明了無生氣的招式,便有些著急上火了。
慕白忍不住插嘴:“爹!又錯了,是過頭橫掃!”話剛出口便有點後悔。
好在姑蘇老爺不過含糊地應了一聲,也沒有追究。
慕白僥幸之餘,心裏愈發奇怪了。
她小心翼翼地問道:“爹,你怎麼啦?”
她爹邊皺著眉頭虎虎生風地舞棍,邊心不在焉地說道:“沒怎麼,沒怎麼。”
大概是年關了,家裏雜事太多,老爹也有些乏了。
正月的十幾天更是不用上課。姑蘇府上未曾置辦什麼宴席,走動的人也沒幾個,慕白樂得清閑,四處胡鬧一番,過得神仙般快活。
隻是這神仙般的好日子軲轆轆過得飛快,轉眼就到了上元節,慕白便開始愁眉苦臉的,隻因想著馬上又要念書了。
可就在上元的這一天,姑蘇將軍做了一件頗為神勇的事情。
這天早晨,他老人家穿戴整齊,精神抖擻地去了一趟宰相府,親自去給女兒說婆家去了。
姑蘇老爺的原話是這樣的:“慕白的名字裏,恰有個‘慕容和’的‘慕’字,豈不是天意麼!”
這話說得,其實非常可笑。
且不論這慕白的“慕”和慕容的“慕”字之中,究竟存了多大的關聯,僅僅憑著這絲牽強的關聯,慕白也可以嫁給慕容家的任何一個了,怎麼就非得是老七慕容和呢?
可姑蘇老爺實在是個沒念過書的,光是這條理由,就夠他思慮數個月了,以至於近來神思恍惚的,連小兒子的武學教業都差不多要耽擱了。
然後便有了開頭慕容和的那句有些毒辣的話:“誰要娶姑蘇家那個肉丸子?上躥下跳的,沒個女人樣。”
其實這話不是當麵說的,是恰逢楊崇敏帶著那本借慕容七的《風月賦》作序的閑情集子,領著外甥女兒來拜訪,被歐陽九聽到,拿去問慕容和的。
自然而然地,慕容和的話原封不動地傳到了姑蘇慕白的耳朵裏,便導致了她那一場號啕大哭。
慕白坐在老桃樹上,哭得駭人又淒惶,差不多半個時辰下去,嗓子眼都冒煙了,正抽抽噎噎之間,忽然聽見下麵有人叫:“姑蘇慕白!”
慕白聞聲止了哭,低頭看去,原來是那推波助瀾者歐陽九。
慕白沒好氣:“幹什麼?”
歐陽九神氣活現地昂著頭說:“你下來。”
慕白說:“我不。”
歐陽九氣慌慌地去撼樹,奈何這老樹絲毫撼不動,隻得悻悻地縮了手,繼續嚷道:“你下來不下來?”
慕白偏不,紅腫著一對眼睛坐在樹杈上,誇張地搖蕩著一雙小腿兒,很是歡快。
於是兩人就這麼大眼瞪小眼地僵持了大半個時辰,直至慕白臉上的眼淚都幹了,皺巴巴地粘著,好不難受。
“慕白。”
慕白一偏頭,就看到了大師兄裴秋。
歐陽九見狀,遂命令裴秋道:“喂,我也要上去。”
不過裴秋隻向慕白抬了一隻手臂,慕白雙手撐著借力一躍,便躍到了大師兄的背上。
歐陽九氣結:“你是哪個?竟敢不聽本公主的話?”
裴秋淡然道:“裴秋是姑蘇府上的人,公主請便。”他稍稍欠了欠身,便背著慕白回府去了。
慕白啞著嗓子嘶嘶地笑,扭頭看見歐陽九氣咻咻戳在那老桃樹下的樣子,覺得異常解氣。
裴秋邊走邊囑咐道:“別出聲了,仔細嗓子。”
不過慕白回到自己家中思前想後,仍然沮喪萬分,甚至連晚飯也沒心思吃了,這倒是前所未有的。
姑蘇老爺畢竟心裏存著愧疚,派丫頭去慕白的房裏摧了一趟又一趟,甚至裴秋親自在門外喊了兩回,慕白仍是把嘴巴撅得老高,愈發不想動彈。
後來思明說話了:“由她去唄,又餓不死。”
於是慕白一個人坐在梳妝台前,居然開始有點傷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