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對於姑蘇慕白來說,排骨精是一種境界。
自打搬回姑蘇老家,她就站在院子中央高聲宣布:“我要減肥!我要像四喜一樣!”
四喜當然不是那著名的肉丸子,四喜是廚房裏打雜的小丫頭,原來喚作小柳兒。
小柳兒名如其人,看去是堪堪的一株纖纖弱柳,卻是出了名的食量驚人力大如牛,並且常常趁便偷偷零嘴,令慕白歎為觀止。
事實上,由於姑蘇家太過優厚的夥食條件,眼下整個府中除了少爺姑蘇思明以外,也就隻剩小柳兒一個瘦人了。
慕白每每瞧見麻杆兒似的小柳兒在廚房裏忙得上躥下跳,總會覺得格外賞心悅目,仿佛看到當年的自己。
話說回來,其實慕白從前並不胖,也跟思明一樣,瘦骨伶仃的,吃什麼都不見長肉。
可是姑蘇老爺又心疼又著急,生怕姐弟倆落下什麼病根,將來到了地下跟夫人不好交代,遂四處托人搜尋調養身子的秘方。不多時便有人從西域帶回來一種蟲子,拿麵粉裹了炸成串兒拿給姐弟倆吃。
姐姐向來嘴饞,既是香噴噴的東西,二話不說就囫圇下肚;思明卻嫌那東西太油膩,偷偷地給扔掉了。
自此慕白便開始呼呼地長肉,吃下去一斤米,貼到身上三斤膘,才半年的功夫,誠如姑蘇老爺所願,就變得白白胖胖圓圓鼓鼓;而思明則是一如既往地纖瘦,並且異常地挑食。
起初慕白也不甚在意,甚至並未意識到自己體形上的顯著變化,隻是隱約覺得,如今這爬起樹來,似乎要比從前吃力不少。
可是當她開始在意的時候已經遲了,非議鋪天蓋地而來,肥胖卻已然成為鐵一般的事實,牢牢地箍住她原本無憂無慮的生活,攪得她心神不寧。
自此慕白堅信,什麼豐腴,什麼飽滿,通通扯蛋。
她那小小的腦瓜子開始嫌棄自己的圓腦袋圓肚子圓胳膊圓腿兒,甚至變得有些憂心忡忡,立誓這輩子總有一天,要瘦得像排骨精一樣,找回尊嚴和愛憐。
後來慕白索性把無限接近排骨精標準的小柳兒調到自己房裏來當貼身丫鬟,並給她更名叫四喜,以便自我激勵。
思明聽見慕白的雄心壯誌,不過淡淡一笑。
他十分明確地表示,四喜這種樣子的女人,其實在男人眼裏並不討巧,更何況慕白實在長相普通,目前這個比例,恰好過得去眼,倘若她果真有幸瘦到皮包骨頭那個地步,將會變得非常可怖。
“沒胸沒屁股的,算什麼女人。”
慕白一個機靈,跳起來揪住思明的領子:“你這話,是打哪兒聽來的?”
慕白今年十三,而思明不過才十歲,這種亂七八糟的話,分明不該從他口中出來。
可是思明梗著脖子不理她。
慕白非常無語。
她總是覺得,這個號稱唯一的親弟弟,跟自己並不十分親厚,也許是沒有從小一塊長大的緣故。
不肯叫姐姐也就罷了,居然和慕容家的七小子一個德性,樂此不疲地朝她潑冷水,半點情麵都不講。
若說這個弟弟是抱錯了的,慕白絲毫不會懷疑。
思明比慕白小三歲,正巧生在上元這一天。
據說那一日的京城,雖然花燈攢放人聲鼎沸,甚至融化了簷上一尺皚皚的白雪,卻依然寒風凜冽,冰冷刺骨。
姑蘇夫人為了這一胎,可謂吃盡苦頭,最後竟然難產而死。
小思明被穩婆千辛萬苦抱出來的時候,已是通體紫黑奄奄一息,一隻小腳丫子都踏進鬼門關了。幸得姑蘇老爺的友人遊方散人相助,帶到玉泉山上調養了整整五年,才算撿回一條命。
思明回來的時候不過五歲,個子小小,脖子上套了個金光燦燦的長命鎖,卻已經十分老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