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書《太平年》第一章試閱(1 / 2)

三月的風帶著醉人的暖意。書房窗戶大開,窗下設著一張桌案。一個童子臨窗而坐,他大概八九歲的年紀,生得虎頭虎腦,一身靛藍交領窄袖儒服,一看便知是大家公子。桌上攤開放著魏碑拓本,小公子手執狼毫,正一筆一劃地臨摹著。這寫字看上去簡單,其實是較了一身的勁,不一會兒腦門上便滲出細微的汗來。教書的先生亦是一身儒服,背手站在他身後,看著一幅摹本將成,撚須點了點頭,說道:“甚好。”

小公子回過頭,問道:“先生,當真好嗎?”

先生微微一笑,道:“郎君進步神速。觀君運筆,已得魏碑風貌,隻是還須更加勤謹練習,才能真正化為己用啊。”

“謝先生!”小公子丟了筆,將自己的摹本抓在懷中,蹦起來就往外跑。先生一愣,喚道:“郎君,哪裏去?”

“去給我阿姊看!”聲音越過回廊,早一溜煙兒沒影了。

先生撫須搖頭,道:“這孩子天資甚高,可惜啊,就是坐不住,唉!不肖其姊,不肖其姊……”

在先生看來,他最得意的門生並非這位楊家二郎,而是楊家的大小姐。楊家養女如同養子一般,楊小姐四歲時便煞有介事地請了這位陳先生開蒙。陳先生彼時落魄,為了生計,忍了好大的委屈才來教這位小姐,沒想到她天資奇佳,其七歲能詩,九歲功畫,酷愛摩書臨帖,寫得一手好字。如此天資,就算在男子中也是少見。思及此,陳先生不禁一歎,可惜了,是個女子。不過轉念又一想,當今天下女皇主政,生為女子,或許反倒是生對了。

這一邊小公子穿花廳過回廊,直衝府門而去。掌事家丁槐伯帶著兩個小役剛走到偏廳,一眼看見小公子往外跑,呼了幾聲也不應,急忙讓兩個小役跟上去,自己忙往後堂裏去尋夫人。於是小公子在前麵跑,兩個仆役在後麵追。小公子畢竟跑得快,早已把他們落了一截下去。眼看前麵就是府門了,小公子提起儒服下擺,三步兩步跑上白石階,一躍便出了大門。

楊府落於並州文水城南的樂慶坊,並州官宦人家的宅邸大多在此。此處離市場較遠,故而即使是在大白天,街道上也少見行人,隻是偶爾有仆役護擁的華美車駕駛過。小公子沿著寬闊的街道往前跑,迎麵便見一行車馬浩浩蕩蕩而來。當前一人正是並州杜州牧,兩側金鱗甲士護衛,明黃旌幟迎風展展。小公子急忙靠邊站住,怔怔望著隊伍在自己家門前停下,心裏升起一絲疑惑。

“郎君,莫跑!”後麵兩個仆役已經追上來了。小公子再也來不及多想,轉身就跑。

樂慶坊已靠近文水城邊,坊內獨有一處野苑,是專供官宦人家遊玩之所。遠遠就見一片黃土騰騰,間或傳來馬匹的嘶鳴聲。小公子不敢走得太近,隻得在遠處站定了,手搭涼棚,極力想看個清楚。

飛湧的塵埃中豁然鑽出一隊人馬。當先的少年劍眉鷹目,身跨五花馬,手執金啄杆,杆下馬球骨碌碌地滾著。他身後緊緊跟著一匹棗紅大馬,馬上之人一身緋色騎裝,頭戴雉翎帽,眉目如畫,煙塵不染。兩匹馬漸漸成並駕齊驅之勢,兩人馬竿膠著,乒乓已過了好幾招。眼看前麵便是球門了,緋衣人忽然揚起一腳踢在五花馬的脖子上。那五花馬畢竟良駒,受了驚也隻是偏了一偏,隨即便回轉過來。然而球場上時機稍縱即逝,那緋衣人已經搶得馬球,揚竿一抽,草編的小球越過守衛的球杆,不偏不倚正中球門。

“好!”球場上一陣高呼。那緋衣人撥馬回身,挑眉望著五花馬上的少年,問道:“三郎,如何?”

這便是楊家大小姐,楊辰。她麵頰紅暈,雙眸若星,揚首一笑,讓對麵人都看呆了。杜三郎拍了拍胯下坐騎的脖子,說道:“你啊,總是一副拚命的樣子。剛才那一下你可知有多危險?”

緋衣人一撇嘴,道:“球場如戰場,我才不要輸。”

杜三郎搖頭苦笑,一抬眼,看到場邊的儒服童子,說道:“哎,你看,那個是不是你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