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地諾曼的王女不記得自己是如何從幻境中擺脫的,醒來的時候伯德溫已經守護在她的身邊,還喂昏迷的她喝了一瓶藥水,她渾身傷痕累累,可能是因為在幻境中無法控製地傷害到了自己,她一想到幻境就驚怖不已,一開始的時候伯德溫甚至不能離開她的視線。
李奧娜看向自己的愛人,伯德溫一如往常,沒有受傷,也沒有神色倉皇,他就像是走在一條平坦而又安全的道路上走到這裏來的,她不知道該怎麼問,但她確實想要知道伯德溫遇到了些什麼?老唐克雷?狄倫?新王?還是……潘妮,李奧娜發現自己也幾乎要遺忘掉她了。雖然伯德溫的悲劇就是從潘妮身上拉開序幕的,但正所謂可恨之人必然有可憐之處,有時候李奧娜也要捫心自問,她是不是有嫉妒過呢,在潘妮遭到嘲弄和冷遇的時候,作為一個完全可以隨手解決這件事情的王女與可能的繼承人她什麼也沒做如果潘妮成為了她的侍女,即便是伯爵夫人也要客客氣氣地和她打招呼,而不是一個沒有爵位的宮中女仆也能對她視而不見。但每當李奧娜看到潘妮的時候,她的心都像是被毒蛇齧咬著一樣疼痛不已,難道那些貴人們不正是看著她的眼色而拒絕了潘妮,讓她處於一個四麵楚歌的狀態嗎?
如果不是那樣,她是不是不會那麼輕易地被引誘,導致最終的墮落呢?
李奧娜第一次如此嚴苛地正視了自己的內心,她以為自己並不是一個邪惡的人,但她發覺,邪惡是無所不在的。
伯德溫不知道該如何描述自己所遇到的……種種,雖然他說幻境是針對於每個人的考驗,但他的幻境卻如同最甜蜜的烈酒般地榮耀歡暢。
他成為了國王,高地諾曼的國王。那些曾經鄙視過他的人,都屈膝跪在他的腳下;那些憎恨著他的人,在見到他的時候也隻能笑臉相迎;那些傷害過與羞辱過他的人,不是失去了權勢就是失去了財產,他們一無所有,饑腸轆轆,伸出來的手瘦骨嶙峋;而那些曾經支持過他的人,愛戴著他的人,擁護著他的人,不是掌握著刀劍就是佩戴著勳章。他騎著高大的馬匹走過街道的時候,無數豔麗的花瓣、香料粉末,蜜酒與緞帶從天而降,比之前的凱旋式要盛大無數倍。他握著那柄曾經在老王的手中看到過不下百次的藍寶石權杖,托著寶球,他的身邊站在他最愛的女性,王女李奧娜,不,現在是王後殿下了,她的懷中抱著和手裏牽著的都是他們的孩子。
他統治整個高地諾曼,讓這個國家變得生機勃勃而又井然有序;無需精靈的幫助,他的軍隊也能將獸人驅趕到呼嘯平原最遠的那一端,沒有那個吟遊詩人不會背誦有關於他的長詩,也沒有那個諾曼人領受過不屬於他的恩惠他得回了自己的姓氏,讓唐克雷的紋章與王室的紋章合二為一;他站立在泰爾的神殿裏,重新向他奉上自己的天平,在陽光下,那座黑鐵的天平就像是鎏金一樣熠熠生輝。
泰爾在他的眼前現身,賜予他選民的榮耀,他變得年輕而又強壯,在他統治他的國家超過三百年後,他回歸到泰爾的腳下,作為神國中最受寵愛的戰士為公正與正義之神而戰。
他幾乎不願意醒來,但當在神國中,他舉起手來,看到自己的秘銀手臂時,他突然被驚醒了神國中每個受泰爾眷顧的戰士都不會留下任何缺憾,他知道自己該回到現實中去了但他覺得這並不單單是一個幻境,更是一個預兆,命運是那麼的慷慨,容許他窺視到未來將要發生的事情。
但他不能就這樣告訴李奧娜,現在李奧娜還是高地諾曼的王女,她愛他,但伯德溫並不能肯定她是否更看重那張王座,畢竟那是她父親的國家和子民。
唯愛之女在甬道中奔跑,她的腳步是那樣的輕盈,看到的人準會以為一隻大鳥正從身邊掠過而不是一個人類在倉促地奔走。
她看到了梅蜜的幻境,簡單與無趣到她連記憶都不願意一個弗羅的牧師,卻在幻想與一個人類男性締結婚約,生養後代,直到兩人白發蒼蒼,身形佝僂,或許在一個冬夜之後,他們會被一起埋葬到黑色的泥土中,他們的孩子將會為他們哀悼和送行。
唯愛之女大聲地嘲笑了那個可恨,下賤而又頑固的靈魂那個人類的靈魂出乎她意料的堅韌,雖然唯愛之女必須承認她現在是最虛弱的時候,但她還是為自己無法在第一時間將之同化與湮滅而感到羞辱與憤怒,她並不是沒有能力,或是說沒有那個意願把她徹底地毀掉,隻是從她降臨到這個軀體中之後,她的任何一絲力量都要謹慎地使用不過這種窘迫的情況也隻會持續到她得到力量之後。
到了那時,或許無需她做什麼,這個卑劣的靈魂就會因為無法承受力量的衝擊而自行消亡了。當然,別忘記那個盜賊,從他的身上,唯愛之女嗅到了一絲屬於其他神祗的力量,從梅蜜那裏她知道葛蘭曾經被死亡之神克藍沃的牧師詛咒過,但她感覺到一切卻告訴事實沒有那麼簡單。
她前方的光點越來越大,她的速度也越來越快。
展現在她麵前的是一隻輝煌的金龍。
巨山部落的祭司,更正確點說,獸人之神卡烏奢的“使者”仰起脖子,讓上百條觸須伸向空中,觸須瘋狂地舞蹈著,就像是被按在烤盤上的章魚。
“你聞到了嗎?”他自言自語地道:“巨龍的氣味。”
他挪動巨蟒般的下半身,向前滑行,他很快就看見了那隻有著腥臭氣息的巨龍,一隻黑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