侏儒的身體疼痛不已,他的脖子上癢癢的,他隨手拍去,水漬中帶著一些堅硬的毛刺,可能是一隻不幸被浸沒在他汗水中的小蟲,他想到,但那些水漬並不像汗水那樣幹淨,反而有些黏膩,他將短小的手指放在鼻子邊,聞到了一股血液的臭氣。麥基停住了,他在一開始的時候以為自己在什麼時候不小心受了傷,但沒有,他喘息著,又一滴腥臭的液體滴落在他的脖子上,麥基突然意識到,他沒有受傷,但精靈也許有,他把凱瑞本放下來,熟練地撫摸他的麵孔與其他裸露在外的皮膚,但一碰到精靈的嘴唇他就僵硬了,血正在從精靈的口中溢出,這並不意外,但讓麥基不禁一陣眩暈的是他還觸摸到了已經讓他頗為熟悉的毛茸茸。
那是蟲子,有蟲子從精靈的嘴裏爬出來。
麥基猛地縮回手,他幾乎是連滾帶爬地逃到另一邊,牆壁上堅硬不規則的棱角撞得他疼極了,但他顧不得這些,他看不見,但他可以想象得出也許精靈的身體裏已經滿是那些蟲子,蟲子在他的身體裏繁衍生長,吃空了他的內髒,吃空了他的腦子,而一直和麥基說話的人不過是個被蟲子控製著的傀儡而已,它們讓侏儒背著它們的巢穴,就像是海邊的寄居蟹背著海葵那樣,隻是它們要比海葵可怕得多了,如果它們到了它們覺得合適的地方,麥基會怎樣?是會馬上被吃空就像凱瑞本,又或是被拖去作為幼蟲的孵化器?侏儒連想也不敢想。
他似乎聽到了精靈在呼喚他,但麥基已經完全無法如平常那樣思考了,他拚命地逃了出去,遠離蟲子和精靈,他跌跌撞撞地跑了很久,直到自己的膝蓋再也無法承荷住他的體重與頭腦發出的奔跑的命令,讓他狼狽不堪地撲倒在地上,地麵上的冰層就像是塗抹了毒藥的岩石那樣燒灼著他的麵孔。
侏儒要過好一會兒才明白自己又能看見了,他匍匐在一群冰筍裏,所看到的一切都是白茫茫或是半透明的,但那些光線與形狀就足以麥基貪婪地看個不停,他太喜歡“看”了,在他以為自己已經失去了這個能力後喜悅從他的內心深處湧出,讓他忘記了所有的一切。但在一抹明亮的色彩出現在他的視野中的時候,那些肮髒而又卑劣的記憶又突然出現在了他的腦子裏。
那是一個精靈,有著如同晨曦般的淡金色長發,如同倒映著無瑕晴空的湖泊般的眼睛,他披著一件深褐色的海豹皮鬥篷,卻像是一個國王披著他的白鼬皮冕袍。
他向麥基走過來的時候,侏儒後退了。
“請……”麥基就像是沒法兒準確地找到自己的舌頭般地說:“請原諒我……我,我……凱,凱,凱瑞……本……”他想說他不是有心的,他隻是太害怕了,太累了,又或是蟲子帶著的毒液讓他變得瘋狂了,但在精靈放下膝蓋,跪在他身邊,將一隻手放在他的肩膀上的時候,他發現自己根本無法說謊,他什麼都說了,雖然不斷地被啜泣與哀嚎打斷。
凱瑞本耐心地聽著,當侏儒終於發現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掌帶著生者的溫度而麵露疑惑的時候,“你還沒發現嗎?”精靈遊俠說,“這是幻境。”
侏儒看向四周,又提起雙手,看自己那個曾經被蟲子咬過的地方,他的手掌不算完好無缺,他在幻境的迷惑下爬了很長一段路,所以上麵都是劃痕,但沒有蟲子咬出的那個小窟窿即便有著精靈的雪蜜與藥水,那麼在這樣嚴重的傷勢痊愈的時候手掌上也不應該留下劃痕。
精靈站在一邊,看著侏儒的神色逐漸從恍惚,到明了,又從明了轉向回憶,再從回憶轉到現在,之後他終於露出了悔恨的神情,很顯然,他記得之前自己做過什麼,因為他在與精靈對視的時候,眼睛裏充滿了哀求與歉意。顯然,在大部分精靈之外的人的想法裏,被拋在這裏大概是麥基最好的結局了。
但凱瑞本並不是精靈之外的人,他俯下//身體,拍了拍侏儒的後背,“你已經做的很好了,”他說:“麥基,你知道矮人會怎麼做嗎?”他微笑著說。
侏儒投去一個詢問的眼神。
“他們會給我喝點蜜酒,也就是他們的聖水,”凱瑞本說:“然後在我的腦袋上砍上一斧子,盡快地結束我的痛苦。”當然,他沒有說矮人隻會在確定同伴再無生機的時候才會這麼做。
“所以,”精靈說:“你並沒有犯下什麼不可饒恕的錯誤。”對於一個侏儒來說,麥基確實已經很出色了,他向侏儒伸出手:“還能走嗎?我們要盡快找到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