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滾過一聲巨雷,濃密的烏雲遮住月光,原本深沉的夜色更加陰霾。
蘇靈琳抱膝坐在床邊想著傷心事,一麵吸鼻子揩眼淚。壞蛋,混蛋,王八蛋……然後詞窮。關於“蛋”的形容詞實在少得很。
又一聲炸響打破她的思緒。她下地走到窗邊,推開窗子,狂風衝湧進屋中,冷得她縮緊了身體。
變天了,要降溫了。
她疲憊地轉身,腦海裏閃現過一句熟悉的話:
“我最見不得雲遮月、風卷雪,夜裏無光。以後你記著,凡是遇到這些個情況,就把燈掌好,千萬別熄了。”
她又回到窗邊瞧了一眼。黑雲滾滾,電閃雷鳴,恰無月光,而這大風也實在凶猛的很。
不知道那家夥……
關心他幹嘛。她惱怒地搖搖頭,使勁拍了拍自己腦袋。
別人害你,你還對別人好,這叫犯賤。
蘇靈琳對自己極為不滿,懊喪地爬上床去,蒙上被子決定睡覺。
又是一道閃電照得滿地亮光,蘇靈琳使勁地用被子蒙住頭不去聽,風聲雨聲卻作對似的聲聲入耳。
今夜的雨格外暴躁。窗沿和門縫都在發出吱呀響聲。
那家夥一定很怕這樣的夜晚。不知道他油燈裏的油夠不夠。蘇靈琳從被子裏伸出個頭,叫道:
“小蘭,你去弄盞燈來。”
卻是無人回應。小蘭也怕打雷下雨,早早回房睡覺去了。
蘇靈琳翻身,手剛扶住窗沿,第一隻腳剛剛落地,又猛地縮回來。
怎麼又不聽話了,怎麼又犯賤了?
她懊惱地回到床上,暗暗掐自己。賤手,賤腳,早晚剁掉。
床板有一種硬邦邦的冷,看來明天起早要加一床墊絮才行了。
風雨之聲更加狂暴,幾欲有一種破門而入的凶猛。
不知道這樣的夜裏,那嬌生慣養的家夥睡不睡得著。會不會嫌棄床板太硬,或者明早起來受涼……現在的他,很可能抱著膝蓋在床邊做噩夢吧?
想著沈瑄一個人獨坐在黑夜之中,額上淌下的冷汗和蒼白的唇色,便宛然若在眼前一般真實,蘇靈琳再也坐不住,翻身坐起——
不然,就再犯一次賤?
蘇靈琳提著燈籠打著傘穿過園子到達對麵,卻見一個人影站在廊簷旁邊卻不曉得躲雨,她挑起燈籠一照,竟然是沈瑄。
沈瑄佇立在園中,簡直比蘇靈琳想象中的還要憔悴,隻穿著單衣,全身被大雨澆透,雨水順著頭發一直流淌到衣衫裏外,裏外都是冰冷透濕。他那眼神像是滯然了,蘇靈琳從眼前走來卻看不見,呆呆地像個木頭。
蘇靈琳見他這副樣子,心中一軟,忙把傘遮過去替他擋雨。沈瑄卻如同不察。
“你站在這裏幹什麼,不知道下大雨?”
雷聲轟響,蓋過蘇靈琳的聲音。沈瑄仍是那默默然呆滯的樣子,眼神直直地看著一個方向。
蘇靈琳這才注意到,這是她剛剛離去的方向。
原來沈瑄方才看她離開,一路追到這裏。
蘇靈琳心裏一酸,傘也不注意地被狂風掛走,燈籠熄了,兩個人都淋在雨中。
“沈瑄,沈瑄!”她搖晃著沈瑄的手臂。
沈瑄沒有任何反應,像是個活死人,眼神孤獨地凝視著虛空裏的一點,心頭點點滴滴的回憶再肆虐折磨著他的神經。
狂風,暴雪,漆黑的夜晚,一切如同重來。
他再一次感到被拋棄的孤獨。
一旦想要追尋什麼,就好像指間的雨水和掌心攤開的雪,流失的流失,融化的融化。不留痕跡,不留餘地。
他的世界全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