趴在窗前,綾子凝視著窗外烏雲密布的天空。雲低低的壓著樹梢,似乎要吞噬廣闊大地的一切生物一般,那麼冷酷,那麼貪婪,以一種主宰的姿態居高臨下的審視自己的獵物,審視著綾子。
“綾子小姐,吃飯了。”三聲敲門聲之後,一個蒼老的聲音不帶一絲感情的響起。
“哦,知道了,我馬上來。”綾子回答著。
那是高野家的管家響子夫人,聽說她是隨著已故的主母一道陪嫁來的,已在高野家做了四十年的管家。這四十年來,她對高野家盡心盡力、忠心耿耿……盡管這樣,綾子還是不喜歡她。倒不是她欺負寄人籬下的綾子,對於綾子,她完全是用對待主人的態度。可是,綾子知道,響子夫人不喜歡自己,她的眼裏無時無刻不透出冷漠,仿佛在告訴綾子,這裏並不歡迎她的到來。
是的,是冷漠,無處不在的冷漠。這裏的每個人都掛著冷漠的表情,好像百貨公司櫥窗裏沒有感情的人偶。被自己喚作祖父的一家之主高野博宇是這樣,那個應該稱她伯母的女人是這樣,就連那個收養自己的男人也是這樣。除了他,這裏的每個人都是如出一轍的冷漠表情。
他是自己養父的死去的哥哥的兒子,他管高野博宇叫祖父,稱千代阿姨為母親,他是自己沒有任何血緣關係的堂兄,他是高野將生。
而她,是菅野綾子,高野誠的養女。
她沒有改姓高野,在院長告知她有人願意收養她時她就是這麼堅持著。
雖然有關父親和母親的記憶已經逐漸模糊,可是每次想到他們綾子的心都是暖暖的,她知道他們是愛她的,所以她一定要守住他們留給自己唯一的遺產——她的名字。
“將生,你下周就要回東京了吧?”飯桌上,高野博宇問道。今年二十一歲的高野將生就讀的是鼎鼎大名的東京大學管理學院,還有一年就要畢業,等著他的是高野家龐大而又繁複的家業。
“是的,學校就要開學了,所以不回去是不行的了。”高野點點頭。
將“生,這可是你最後的大學時光了哦,好好享受吧。”高野誠擠眉弄眼的說著,不大的眼睛裏閃爍著綾子不明白的曖昧和惡意。
“高野哥要去東京了嗎?”綾子低聲的問,她以為他會陪在自己身邊呢,她以為諾大的高野家至少還有個人會一直對她好呢……
“沒辦法,學校就要開學了嘛。綾子也一樣要上課了哦,對了,叔叔,綾子的轉學手續應該都辦妥了吧?”高野關切的問。
“都辦妥了,是聖安雅女子高中呢,這樣也好,省得年紀小小就被哪個野男人給騙了。”高野誠依舊說著惡毒且無賴的話語,綾子完全無法想象,這樣的男人怎麼會好心收留自己。
“高野誠,你嘴巴放幹淨點好不好,那些粗言穢語留著給你那些鶯鶯燕燕說好了,不要在這裏汙染我的耳朵。”說話的是高野將生的母親,高野誠的嫂嫂千代。千代本姓鬆元,是京都一帶某大戶人家的小姐,嫁給高野將生的父親高野謙也算是門當戶對,隻可惜老公死得早,早早做了寡婦。千代一向性格高傲,最看不慣浪蕩子似的的小叔高野誠。
“怎麼,千代,你吃醋嗎?也難怪,守了那麼多年的寡,寂寞是在所難免的。”高野誠不懷好意的說著。
“放肆!”高野博宇生氣的拍打著桌子,銳利的目光有效的讓高野誠乖乖閉上了嘴。
這是個看起來嚴肅而威武的老人,雖然已經年近七十,卻一點不顯老態。炯炯有神的雙眼,結實的身軀,宏亮的聲音,就算年近古稀,就算連孫子都已經長大成人,他依然是這棟房子的主宰,依然是高野家的主宰。
低下口,默不作聲,綾子乖乖的吃飯。她記得院長的叮囑,寄人籬下就要安守本分,一舉一動都要小心謹慎。
隻是,高野哥就要回東京了啊,今後的日子她還是一個人過……
“綾子,有什麼事嗎?”入夜時分,高野將生正在整理自己的衣物,卻撇見半敞的房門外站著一言不發的綾子。
“高野哥……你明天就要回東京了嗎?”咬著自己的嘴唇,沉默了好半天,終於從口中吐出一句話。
“是呀。”拍拍自己身邊的空位,高野示意綾子坐下。
“那以後……我就不能見到高野哥了。”埋著頭,綾子用幾乎不可聽見的聲音惆悵著。
“小傻瓜,有機會你來東京玩,不就可以見到我了?”高野好笑的看著將頭埋在胸前的綾子。
“真的可以嗎?如果我去東京找高野哥,高野哥不會嫌得我煩嗎?”抬起頭,睜大眼睛,綾子不太肯定的問。
“當然不會了,我怎麼會嫌綾子煩呢。”起身打開櫃子的抽屜,高野拿出一隻手機遞給綾子,綾子也要開學了,要好好加油,如果有什麼不開心的事,一定要打電話告訴我哦。
“謝謝高野哥,我會加油的,一定不會讓你失望。”接過手機,綾子的臉上泛起難得的微笑。
終究還是個小女孩而已,有人對她好就會很開心……
穿著聖安雅高中的校服,綾子在學校的林蔭道漫步。十月的光景,秋天的到來染紅了路旁的楓葉,火紅的顏色異常的絢爛。
就讀聖安雅高中已經一個多月了,漸漸的也習慣了這裏的環境,也習慣了這裏的流言蜚語。女校果然是流言傳播最快的地方,即使是家世顯赫、溫柔大方的千金小姐也不例外。
高傲、矜持的表像下依然是喜歡胡亂揣測、天馬行空的本性,於是關於她的來曆,關於她的出身也就有了各式各樣的說法。
有人說她是高野家的二公子高野誠流落在外的私生女,如今終於認祖歸宗;也有人說她其實是高野誠包養的情婦,收養不過是一個冠冕堂皇的借口罷了……對於這些,她並不在意。當年父母出車禍之後,她被親戚們如同皮球般踢來踢去,早已經見識過人性醜惡的一麵,現在的流言蜚語已經不能再給她造成實質的傷害。
她的功課出奇的好,倒不是因為她有多聰明,隻是因為她的消遣交際比其它的同學實在少了很多。每天放學,她都乖乖的準時回家,用過晚飯就安靜的呆在自己的房間看看電視、讀讀小說,戀愛、約會、PARTY,這樣的詞語與她無關。
這樣的生活在其它同齡人看來也許乏味得可怕,可綾子卻不覺得。偶爾打電話給高野,她會很開心的跟他分享自己瑣碎平淡的生活。
一想到高野,綾子忍不住有些走神,一不小心撞到了路旁的楓樹。
頭似乎被撞起了一個大包,摸著發疼的額角,綾子拚命忍住在眼眶中打轉的眼淚。
“你怎麼樣,沒有事吧?”一個聲音關切的問,一抬頭,綾子便看見一張俏麗的臉。綾子知道她是誰,比她高一屆的學姐的夜流櫻可是聖安雅女子高中出名的美人坯子呢。不僅聖安雅高中唯一的男老師,一眾女學生的白馬王子青木老師對她青睞有加,就連外校的學生也時常守在學校門口,就為了看她一眼。可惜的是,這個學姐似乎眼高於頂,誰也不理睬。一個星期前青木老師公開示愛被拒,辭去了體育老師一職,讓夜流櫻成了眾多高木老師擁護者的眼中釘。如此引人注目的學姐,綾子想不認識也很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