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夷的初冬雖有枯黃樹葉緩緩飄下,但遠山青黛,近水潺潺,猶帶三分溫情七分幽靜,更情意綿綿,不驚塵煙。
池青玉帶著藍皓月回到了深穀,幽潭邊的海瓊子遠遠望到這兩小兒的身影,便揮手喚來了白鶴。
“仙鶴啊仙鶴,我與你在這裏等了那麼久,總算沒白費時間。”他對著白鶴自語,起身收起魚簍,背在了肩後。
池青玉聽到他的話語,道:“師傅,您知道我要跟您說什麼了?”
“你都將人領回來了,我又不是傻子。”海瓊子衝著藍皓月招招手,見她靦腆地站在池青玉身後,反變得羞澀安靜,不由笑道,“皓月,從此以後,我便將這小徒弟留給你了。”
藍皓月上前道:“前輩,您難道……。”
“你們自有自己的生活,我慣於雲遊四海,不是個能長久停駐的人。”海瓊子捋著長須,走到池青玉麵前道。
池青玉一驚:“您要離開此地了?”
海瓊子頷首道:“我現在已經可以放心,青玉,往後的日子裏,你要牢牢記得身邊這個姑娘。”
池青玉雖覺意外,但還是攥住了藍皓月的袖子,“師傅,我與她在一起,又怎會遺忘?”
海瓊子在兩人的央求下答應等到他們成親後再走,於是這一男一女開始為自己的終身大事忙忙碌碌。他們沒有別的親友可以幫忙,也不需太過繁雜的婚禮,便安安靜靜地一同下山去置辦必需之物,再安安靜靜地在天黑之前趕回山穀。
石階漫漫,早上出去是她帶著他走,到晚上則是他帶著她。
池青玉在提親之前那忑忑不安的心,到此時才算慢慢平靜。奇怪的是,這種安穩溫暖的感覺,這種一同走路的默契,竟好似與生俱來。他與身邊的姑娘隻不過認識了半年,可是現在,他甚至不需要多問她的來曆,也不需要多說自己的過去。
冥冥中,他覺得仿佛與她認識了已經很久,很久。這種難以解釋的情愫讓他願意與她並肩,哪怕都未曾開口,也是恬然自得的好。
爬上山坡的時候,藍皓月跟在他後邊,腳步略顯吃力。他略帶赧然地伸出手,她猶豫了一下,便輕輕挽住了。
手指交錯的一刻,無聲無息的浪潮蔓延全身,像春風,像白雲,雖看不到也捕捉不著,可就是那一種暖意,輕柔和煦,縈繞不離。
“累嗎?”池青玉輕聲道。
“不累。”藍皓月踏上一個台階,站在他身旁,伸手從他背後的竹筐裏取出香燭祭品,放在了自己的背後。
他想要拿回,她卻按住了他的手,“聽前輩說,你摔傷過,不能背太重的東西。”
池青玉怔了怔,歉疚道:“但是現在已經好了……。”
她彎起眼睛笑,替他攏去額前的發縷,“要好好對待自己的身體啊……青玉……。”
“嗯,我知道。”他小心翼翼地握著她的手指,慢慢地往山上走去。
冬至的那天,他們拜了堂。
桃花洞畔的屋子翻了新,是池青玉與師傅辛苦一個月的成果。屋前屋後開了荒,是藍皓月跟當地農人學的技藝。
兩個人穿著由藍皓月親手剪裁縫製的新人衣衫,雙雙向海瓊子下跪。
紅燭高照,馨香繚繞。叩拜相對,天荒地老。
身披寬袍的老人喜笑顏開,自懷中取出一個荷包,遞與藍皓月。“我身無餘財,就將此作為見麵禮,以後他若是再敢欺負你,你就拿這個攝了他的魂。”
藍皓月披著大紅蓋頭,看不到手中的到底是什麼,惟覺圓溜溜。因素知老人愛開玩笑,便也隻是抿唇道謝,不敢當場去看。
池青玉卻辯解道:“師傅,我又怎會欺負她?”
“哼,你時常將人氣到不能言語,自己卻還渾然不知。”海瓊子睨了他一眼,起身拍拍他,“既已還俗娶妻,便要拿出十二萬分的好來對待人家了。”
說罷,嗬嗬一笑,戴上鬥笠,身背行囊,灑然出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