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青玉站起身,走出了房間,顧自到屋前水缸前舀水。藍皓月背著竹筐又站了起來,忐忑不安地走到他身後,他停了手裏的活,詫異道:“你為什麼不下山?”
“天色還早,我走得累了多歇一會兒。”
他眉間有些錯愕,將水瓢放下,“我以為已經天黑了。”
藍皓月望望已經爬上樹梢的彎月,局促道:“是嗎?夏天天黑得晚。”她小心翼翼地看看他,道,“你是要做晚飯嗎?”
“是。”他平靜地道。
她垂下眼簾,“要我幫你做嗎?”
“不用,我會的。”他提起水桶,走到了廚房。
藍皓月站在門口,看他安安靜靜地淘米、生火、燒水,他的動作不算熟練,但每做一件事都很認真仔細,沒有半點隨意。
等水開的時候,他去屋後摘菜,卻差點撞上她。
“你還不下山嗎?”池青玉愈加詫異。
藍皓月往後退了一步,道:“我妨礙你了嗎?”
“不,不是。”他有些愧疚,“不是要趕你走,我怕到了晚上,你一個人回去不安全。”
她心裏暖了暖,“沒事,你不用擔心。”
他還是有點想不通,但也沒說什麼,便去了屋後。摘來菜後,卻聽缸邊有人打水,藍皓月端著水盆走來,輕聲道:“給你,洗菜。”
池青玉不好意思拒絕。她跟他麵對麵坐著,在濃濃夜色中洗菜。
天上滿是星光。遠遠近近的蟲兒在悠悠鳴叫。
她沒有多說什麼,隻是坐在他麵前,低著頭,與他一起幹活。兩人做好了晚飯,海瓊子還沒有回來,他站在門口等了許久,道:“餓了嗎?要不,你先在這裏吃一些,再下山去。”
“你呢?”
“我要等師傅回來。”
他帶著她去了堂屋,藍皓月默默吃著飯,看著這小小的屋舍。幾乎沒什麼家具,簾子後麵應該就是他睡覺的地方,靠在窗邊有一張簡陋的書桌,上麵堆放著一些竹簡。
她忍不住問道:“你每天在這裏刻什麼?”
池青玉坐在書桌前,整理著竹簡,道:“經文。”
她不知該說什麼,屋子裏一片寂靜。窗外起了風,忽而卷來陣雨,劈劈啪啪濺進了窗子。池青玉關上窗,無奈道:“這山裏時常會突然下雨。”
這場雨積聚了一天,到此時驟然釋放,便越下越大,瓢潑了滿山。
藍皓月已經吃罷,池青玉久等還不聽雨止,便隻好找到了雨傘,道:“我現在用不著雨傘,你可以拿去……。”
她走上前接過紙傘,欲言又止,終究還是走到了簷下。池青玉慢慢走到她身後,像是想要說什麼,此時卻見雨幕中有人疾步而來,身穿蓑衣頭戴鬥笠,一到屋前便忙著道:“皓月要走?”
“老前輩。”藍皓月閃在一邊,持傘撐起,“你總算回來了,這雨下個沒完,我要走了。”
海瓊子摸摸臉上雨水,伸手拉過池青玉,對他一本正經道:“山道濕滑,你竟要讓她獨自摸黑上路?”
池青玉一怔,局促道:“不是……。”
“那就送她下山。”老道士將他一推,穿著蓑衣便進了屋。
池青玉無奈道:“師傅,還有一把傘呢?”
“找不到了,一把傘夠大了,還遮不住你?”他漫不經心地關上了門。
一把素白紙傘,撐起了小小天地。
藍皓月挽起裙角,背著竹筐,還沒走多遠,鞋子便已經濕透。池青玉一手撐著傘,一手握著竹杖,走在她身邊,卻又隔著一些距離,他的半側衣衫很快就被雨水打濕。
夜色濃鬱,雨勢不減,藍皓月根本看不見腳下。起先是平地倒也罷了,最多踩進水塘,但後來轉為下山之路,那一級級石階歪斜陡峭,她走得提心吊膽,唯恐踏空滾了下去。
池青玉卻似是沒有什麼畏懼,隻是走得比平時要更加緩慢小心。但他一邊要用竹杖探路,一邊還要替她打傘,難免便有所照顧不周,等到他自己察覺到時,藍皓月已經被淋了個透。
他在山道上停下腳步,將傘遞給了她,“你自己撐著,我看不到你,會偏掉。”
藍皓月猶豫著接過傘,遮到他上方。他站在她下方的一級石階上,往前走一步,又聽聽身後的動靜。藍皓月急忙跟上,腳下一滑,險些摔倒。他聽到她的驚呼之聲,下意識地伸出手想要拉住,卻隻抓到了她的袖子。
藍皓月驚魂未定地道:“不要緊,我沒有摔倒。”
他沒有做聲,手還抓著她的袖子。雨點打在樹葉上打在紙傘上打在石階上,滴滴答答紛紛颯颯,他忽而道:“你介意嗎?”
“什麼?”藍皓月怔了怔。
他微微用力,攥緊了她的袖口。
她明白了他的意思,搖搖頭道:“我不介意。”
“嗯。”池青玉輕輕應了一聲,於是便那樣帶著她朝著漫漫山道走去。她在黑暗雨中看不到他的神情與模樣,也看不到前方,卻很順從地讓他拉住自己的袖口,跟著他靜靜地,一步一步地前行。